因为女史们总会在旁候着,挑剔她的举止,要吃得慢些,更为优雅些。
也无人陪她说话。
偌大的宫室安静得仿佛落下一根针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象牙食箸放下时,轻微的声响仿佛都会令女史皱眉。
不疼不痒,却令她喘不过气。
半碗热汤见底,邻桌的行商已经从香料生意如何如何,聊到了扶风酒肆新来的胡姬身上。
说是这位胡姬容貌侬丽,舞姿婀娜动人。
以致酒肆门庭若市,不少人整日守在那里,只为见她一面。
青禾翻出钱袋,见自家公主听得耳朵都快竖起来了,小声问:“女郎要去看吗?”
萧窈想了想:“还是先去铁匠铺。”
她这回出宫倒不全然是为了玩,也算有桩正事。
早先秋日里,她进山玩时,在山石间失手折损了晏游的袖剑。
晏游虽珍爱那柄袖剑,但两人的表亲关系在这里,倒是没同她计较。
萧窈却过意不去。
因着短剑是晏游数年前在建邺得的,她这回来时,特地带上了短剑,想看看能否寻得那位匠人重铸。
这家铁匠铺仿佛颇有些名气,不过随口一问,摊主已了然道:“小人知道。”
“女郎只需沿着这条街走到尾,往西拐,再走百余步,有棵老槐树处就是那铺子了。”
摊主虽对她们这两个女郎寻铁匠铺这事颇为惊讶,但多收了钱,还是殷勤提醒:“不过听闻他近来被人聘去做工,十天半月都不见得回来一趟,女郎怕是未必能寻到人。”
萧窈道了谢,压下被风吹起一角的帷帽,慢悠悠地循路而去。
还顺道买了些果脯,与青禾分食。
“建邺的确比武陵热闹……”
萧窈在喧闹的长街上穿行,由衷感慨了句,只是话音未落,便有紧促的马蹄声传来。
街上往来的百姓犹如被狂风刮倒的禾苗,纷纷向两侧避让,有躲避不及的,下一刻就重重地挨了鞭子。
萧窈初来乍到,还没见过这场面。
虽及时避开,但马蹄踏过水坑,雪水混着泥水溅了半幅裙摆。
她拧了细眉,还没来得及发作,骑马清道的侍卫已经趾高气昂行过。
紧随其后的马车豪奢华美,描金的纹饰在日光下耀眼夺目。
周遭的百姓对此见怪不怪,窃窃私语。
“是王氏的贵人。”
“必是王六郎,他近来常去酒肆看胡姬……”
挨了一鞭子的卖菜老农艰难地爬了起来,没顾得上看伤,对着散了一地的菜欲哭无泪。
一旁的人宽慰他:“遇着这位,没伤筋动骨,已是好的了。”
“女郎可伤着了?”青禾手中捧着的果脯洒了半包,惊魂未定地打量萧窈。
萧窈目送这队人远去,轻声道:“无碍。”
无怪百姓避之如虎,琅琊王氏的名头摆出来,她阿父都得掂量掂量,不能随性而为。
她纵然生气,也只能在心中骂一句“晦气”。
萧窈没久留,将买果脯剩的几十钱随手给了那老农,依旧往铁匠铺去。
街尾一转,便能远远望见摊主口中那株大槐树。看起来颇有些年头,树身足有两人合抱粗细,冬日枝叶凋敝,却不难想见夏日该是如何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铁匠铺冷冷清清。
木门虽并没落锁,但已经覆了层细尘,应是有段时日未曾有人来过。
倒真被那摊主给说中了。
萧窈无可奈何,她离宫时还特意带了不少金叶子,眼下却派不上用场。
与青禾合计一番,见时辰尚早,决定去看看那位盛名在外的胡姬。
扶风酒肆所在的地界虽偏僻了些,但门庭颇为惹眼,酒旗飘飘,并不难寻。
才走近,便能听到紧促而欢快的胡琴铃鼓声。
萧窈咽下最后一口云片糕,才掸去指尖的糖霜,忽而在这欢快的鼓点之中,听到了“吱呀”一声。
像是门窗倏地打开的声响。
她循声仰头,恰见着身着紫袍的男人坠下,大敞的雕花窗内有身形一闪而过。
身侧传来惊叫,萧窈垂了眼,看向几步外倒地的男人。
他蜷缩在地,双手紧紧捂着脖颈,可喷涌而出的鲜血却怎么都止不住,汨汨涌出,汇成血泊。
青禾齿关打颤,话都说不出来。
萧窈勉强还算镇定,但这样血淋淋的场景近在眼前,脸色也好不到哪儿。
“郎君!郎君这是怎么了!”有人扑上来,同身后紧跟着的护从尖叫,“快去找医师!”
他摸了一手的血,不敢轻易挪动自家郎君,惊惧交加地责骂道:“你们这群废物,是怎么看护郎君的!”
定了定神,又吩咐:“将酒肆围起来,谁都不准离开。”
萧窈就是这么被拦下的。
她脸色苍白,但脑子还算清醒。
只一眼,就认出眼前这护从是今日早些时候,纵马开道,溅湿了她半幅衣摆的王氏仆从。
而今这雪青色的衣裙上,除却泥渍,也溅了几滴殷红的血。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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