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荒无人烟,连间破庙也无。好在积雪道的右侧是片林子,古木参天,巨松林立,张盖连接如伞,林下勉强应能遮挡些风雪。他驱马行至近前,寻到一株最为茂密的老松,将李霓裳扶下马,又卸下马鞍,放置在树干前的雪地里,示意她坐。
李霓裳依言走去,少年瞟一眼她的背影,先从悬在马背上的皮袋里掏出两块豆饼,喂给心爱坐骑。
李霓裳坐在鞍上,仰面看了眼头顶。
四周安静极了,只有树顶的积雪不时从头顶的松枝缝隙里落下,发出簌簌的轻声,那雪粉如春日里的飞花一般,轻散在她的面上,并不冷。
此情此景,与昨相比,几叫她疑心是在梦中。
她缓缓闭目,任这洁净的雪粉纷纷撒落在她面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他喂马毕,又看她一眼,这回将取出的一块干粮递给她。
“一天没吃东西,你也饿了吧?先稍稍吃些,等到了前面镇上,我与我的人汇合了,你便可好好休整。”
他的话,一下便将李霓裳拉回到了现实里。
她默默接过,低了头,撕下一小块面饼放进口中,慢慢咀嚼。
“你便是齐王之女?”
正满腹心事,忽然,耳畔传来一句问声。
她心一跳,抬眼,见少年手中捏着一只他方从皮袋里取出的酒嚢,待饮未饮,侧面向她,那一双隐在面具后的眼,漫不经心地看过来。
李霓裳本以为他是姑母或齐王府派来的人,然而他既如此发问,显然,那便不是了。
她犹豫起来,不知是该否认,还是继续担着这个身份。她不知少年是为何人,为何要救自己。更不知自己有无向他澄清她非齐王之女这个身份的必要。
少年等了片刻,等不到回答,仿佛不耐烦起来,抬起臂,一把摘下他的鬼面,别在腰间蹀躞带上。
“你怎的一直不说话?莫非是被吓傻了?”
浓暮的黯淡雪光里,一树雪松下,一张眉目飞扬,英气勃勃,却又生得极为俊美的年轻男子的面容,宛如一轮放着辉光的明月,一下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李霓裳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年轻男子。
她一时竟然难以挪睛。
“你不必害怕。我乃——”
他似要说什么,顿了一下,终是没说出来,只拔出酒塞,仰面饮了一口酒。
李霓裳醒神,不敢再多看,垂目思索了起来。
他应当不是齐王的仇敌,但也不是青州的人。
她更不知道,齐王或者姑母会不会利用“齐王之女”遭宇文纵绑架一事来谋某种利,譬如,获取道义上的所谓正义。
以她的猜测,这种可能性,不能说完全没有。
在没有确定齐王与姑母决定如何处置这件事之前,她也不便向任何人,包括面前的人解释身份,以免不利。尽管她是被他救下来的。
还有,青州的人,此刻应当已经在附近了。
思毕,她捡起附近地上的一根残枝,在雪地里留言,请他到了镇上后,可否代为打听,有一位叫崔重晏的人是否来了。
写完,她抬起头望他。
他显得有些意外:“你当真不会说话?”
李霓裳颔首,指了指自己咽喉。他仿若顿悟,“是生病了?”见她再次点头,他不再多问,立刻走来,看了眼她写的字。
李霓裳久未等到他回答,再次抬目望他。
“齐王的那个义子?”他挑了挑眉,问。
李霓裳又点头。
也不知何故,李霓裳觉他神色似乎忽然便变得和方才有所不同了。
就在她困惑之时,只听他又问:“你二人很熟吗?”
她仰面再次望他。
他的眼在雪光的映照下,微微闪烁,似带了几分玩味地看了过来。
她更加不解,他何以会问这个。
在这人如此怪异的目光注视下,她一时竟然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还在迟疑不决,便见他仰脖,又喝了一口酒,随即重重揿下酒塞,看也不看,将酒嚢一把抛入皮袋里,淡淡地道:“走吧!今夜我便送你去镇上,替你打听!”
言罢,也不待她应,他自顾转面,冲着马儿打了个唿哨,骏马迈蹄走来,停在身边。
他只看着她。
李霓裳满头雾水,心内甚至因了这少年突然改变的冷淡态度生出几分不知所措的惶恐,却也只好扶着身后树干,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不再多说半句了。只从地上捡起马鞍,掸了掸雪,装回在马背上,又将她扶上马背,自己跟上了。
她还没完全坐稳,身后那人便猛地拽了一下马缰,将缰紧绕在他腕上,无须催鞭,坐骑得到主人指使,嘶鸣一声,撒腿便纵出松林,奔入了满天飞扬的夜雪之中。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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