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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狮子嘎保森格走在洒满耻辱的草地上,什么也不看,只想快快消失在所有人和所有狗的视线之外。失败的英雄是不配回家的,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意识是祖先的遗传,是藏獒社会的普遍记忆。惨烈的打斗之后,不向同伴求助,不向主人诉说,不去传染愤怒和仇恨,不去求得安慰和同情,而是远远地离去,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舔干净身上的血迹,在痊愈心伤和肉伤的日子里,度过余生,这是许多孤傲灵魂的必然归宿。每一只沉毅高贵的藏獒都会尊重灵魂的需要,丢弃委曲求全的生存姿态,天然自觉地选择独去之路、冷远之途。嘎保森格的选择就是这样,它走向了一条没有路的路,这条路的延伸和野驴河部落的高山草场以及尼玛爷爷家的帐房相反,这条路上可以望见牧马鹤部落的驻牧地砻宝泽草原上银光闪闪的砻宝雪山。它来到遥遥欲坠的砻宝雪山下,在一座牧草稀疏,冷杉绵延的高地上停下来休息。
它卧下了,不一会儿又起来了。它在空中挥动着鼻子,用尊严丧尽脸面丢尽的失败者的敏感,电磁波一样准确地探知到了獒王虎头雪獒的行踪。獒王来了,它来干什么?它来幸灾乐祸地欣赏自己这副伤痕累累、无限凄凉的模样?它来见证一个豪杰日薄西山的悲惨而去传扬给所有西结古草原的藏獒?白狮子嘎保森格愤怒地叫嚣着,告诉路过身边的风:那是不可以的,獒王看到的不是它的失败,绝对不是,而是它一如既往的目中无王,是赖活不如好死的英雄气概。
獒王虎头雪獒和大黑獒果日也闻到了白狮子嘎保森格的行迹,不光是对方平时的气味,还有血的腥臊。这就明白如话地告诉它们,嘎保森格遇到了危险且已经受伤。它们追踪而来,紧张而忧急,心里没有一丝丝的幸灾乐祸,仅仅是为了找到它然后帮助它。这是獒王的职责,任何一只西结古草原的狗,只要它的危难发生在西结古草原上,作为獒王的虎头雪獒就有义务和权力前往救援。
獒王和大黑獒果日快速来到砻宝雪山伸脚展腿的地方,抬头一看,一座冷杉森森的高地横挡在了面前。风从高地上传来,嘎保森格的吠声从高地上传来。獒王停下了,仰头望着上面,心想是什么野兽伤害了它,它的声音如此沙哑,看来的确伤得不轻。獒王虎头雪獒用吼声回应着它,吼声里没有丝毫的敌意,有的只是慰问和询问:“你怎么了,你遇到什么强敌了?我们马上就到了,等着我们。”然而对白狮子嘎保森格来说,最受不了的,就是獒王虎头雪獒这种高高在上自以为有权力关心别人的领导者的声音,就是把它看成一个软弱无能的家伙而假仁假义地前来体恤和帮助。它的心思翻译成*人的语言就应该是:“耻辱啊,我居然需要它的怜悯。它用怜悯伤害了我,比敌人利牙的伤害还要残酷一百倍。”
此刻,耻辱蚕食着白狮子嘎保森格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那曾经是不可一世的骄矜的心正在跌落成咬死或撞死獒王虎头雪獒的决心。它大叫一声,从冷杉森森的高地悬崖上扑了下来,直扑獒王虎头雪獒。当然它是扑不到的,悬崖很高很高。当然它是活不了的,因为它实际上是跳崖自杀。
轰然落地的时候,獒王虎头雪獒和大黑獒果日也都跳起来,让自己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然后就是沉默。它们似乎并不吃惊,因为它们能够理解,在草原上,像白狮子嘎保森格这样心高气傲不愿受辱的藏獒很多很多;还因为藏獒有自杀的传统,这是祖先通过遗传巩固在它们心脑里的律令,一旦发现尊严已经毁灭,耻辱就像空气一样挥之不去,它们就会选择自杀。
沉默了半晌,獒王虎头雪獒和大黑獒果日突然吼起来,高低疾徐,声振林木。这是为了哀悼,为了最后的告别。獒王一再表示:我一定会咬死冈日森格,一定会的。它已经闻出来了:寻找主人的冈日森格已经去了牧马鹤部落的驻牧地砻宝泽草原。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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