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了一块西瓜入口,她接著问我。
“你平常在家都做些什么?打不打牌?”
“做做家事,带孩子,看书,听音乐。我不会打牌。”
“跳不跳舞?”
“以前最爱跳舞了,结婚之后就很少去,除非阿渔回来的时候才去,不过我参加了早觉会,跳跳土风舞。”
“土风舞?谁跳那种舞,多没意思。谁是阿渔?”
“就是我先生。”
“哦,这个名字倒挺有趣的。”她膘了我一眼说:“你一定很爱他,我看得出来,一讲到他的名字时,你的声音都变了,充满了绵绵的情意,对不对?”
“嗯”“是了,女人就是这么傻,只要有爱倩做支柱,什么苦都可以忍,即使没有了爱情,也很容易认命,伯的是有一天原有的支柱忽然倒了,造成一种幻灭,那一切就完全不同了”
我用狐疑的眼光望着她,不大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没有再往下讲,只淡淡地笑笑,那笑容中竟蕴含著一些苦涩,难道在她这张看似灿烂的脸孔底下,隐埋著什么痛苦的秘密,或者她那份豁达与热诚只为了掩饰某些内心的孤寂?
半晌之后,她又转过脸来,那阵黯然已经消失了,重新布满了热切的笑靥。
“你一个人住吗?”
“嗯。我替公公留了一个房,他随时会过来住。”
“怎么没跟妈妈住在一起?大部分船员太太都住在娘家。”
“我们情形比较特殊一点。在结婚前阿渔就要求我,除了做他的妻子之外,还要做他们季家的媳妇、嫂嫂,担负起家庭主妇的全部责任。”
“你愿意?”
“我为了阿渔我愿意做任何事。”
“真是不容易啊,先生不在家,你还这么辛苦,侍候老的照顾小的。”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尽力做好分内的事而已。’”
“你那个阿渔真有福气。对了,你坐月子时怎么办?”
“我妈妈会来,另外我想请一个佣人,这附近我不熟,麻烦你帮我介绍一个好吗?”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她爽快地一口答应下来。
看看时候不早了,家里还有一大堆东西没整理,于是起身告辞,临出门前,她诚恳地望着我说: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千万别客气欧。”
我重重地点点头,接受了这份真挚而可爱的友情。
一阵剧烈的抽筋将我由梦中惊醒,窗外一片漆黑,小台灯下的钟正指著午夜十二点十分。我屏息地等了一两分钟,那种疼痛的感觉好象没有了,有点象做了个恶梦,没多久我又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但是很快地又有一阵绞痛横扫全身,是那么的强烈而真实,我吓出一身冷汗,知道这不是在做梦,而是实实在在的肚子疼。
会不会要生?
早产!
这两个念头在脑中象一道闪电般地掠过,震得我不但睡意全消而且惊惧无比。
不会吧!离预产期还有两星期呢。讲好了后天妈妈要住到我这儿来陪我待产,帮佣的吴嫂晚上都回家睡觉,要到明天清早才会来,现在家里就只有我和盈盈,万一真要发动那可如何是好?
打电话告诉妈妈,请她立即赶来。
刚要往外走,才想起电话还没有装。失望象一股巨浪般的向我扑来,更引发了心中的恐惧。疼痛愈来愈厉害,我急得一身是汗,手脚发软,陷入痉挛当中直不起身子,四周一片寂静,黑暗中象是隐藏著什么,又象是一个无情的巨人,漠然地俯视著整个大地,我觉得自己仿佛被据弃在孤岛般的无援,又象被整个世界所遗忘般的悲戚,泪水、汗珠成串地迸散著基地,我想到对面的陈太大,有如在黑境的深谷中发现一丝亮光般的狂喜,顾不得痛楚,我躬著身子,蹭到她门前,用力拍门,一声声,一声声,在此刻我整个的希望就寄托在这一扇紧闭的门扉之上,待陈太大出现在门口时,我已经疼得直不起身子,只有呻吟的份儿了。
“请帮我打个电话给给我妈”
她迅速地瞥了我一眼,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拨通了电话,换上衣服,叫醒了她的孩子过去陪盈盈,然后扶著我往楼下走,这二十级楼梯简直象地狱之梯,我用了全身的力气和最大的勇气,强令自己的腿往下迈,好几次,我急得哭出来,坐在楼梯上不想往下走,最后陈太太几乎半拖半抱地将我弄上计程车,累得她气喘不已。
在极度痛楚的分娩过程中,我昏厥过去。直到一串粗壮婴儿哭声传入耳膜,接著听见黄医生慢吞吞地说著:“恭喜你,是个男的。”
只觉一阵彻骨的舒畅流入体内,打通了每一个关节,松散到了骨髓里面,我流下了欣喜的泪水,这是一种如愿以偿,天从人愿的顺心的欢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重要的不在于生儿子的本身,而在于你的期望成真的那种圆满感。我忽然想起苏格拉底说过的一句话“快乐是件奇妙的东西,常与痛苦有著不可分割的关系。”事实上痛苦和快乐常常是一体的两面,有著极其微妙的关联,没有尝过绝对的痛苦,又怎能体会到真正的快乐?
我轻轻嘘了口气,疲倦而安适地闭上了眼睛。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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