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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归途回忆

又到了一年的毕业季，七月初，清晨的校园格外寂静，大部分毕业生陆续离校。一个身形瘦削的女孩双手提着一只偌大的蛇皮袋，十分吃力地朝校门口走着。女孩脸庞清丽，但脸色过于苍白，一条马尾辫扫过后肩，一身装束极为简朴。甬路两旁的垂柳披散地垂下纤细柔软的枝条，好像没有睡醒一般。初升的朝阳把女孩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p>

女孩突然站定、转身，秀美的娥眉淡淡地蹙着，眼睛直直地望着甬路的另一端，被垂柳挡住一半的男生宿舍楼。垂眸间，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浓黑秀长的睫毛上滑落下来，在脸蛋上缓缓流过，最后挂在鼻翼两侧。没错，在那栋白色的宿舍楼里有她最爱、也最难舍的人。不过今天她不得不走，能和他相遇、相伴四年，自己是幸运的，这是一生当中度过的最快乐美好的时光。但是女孩明白：有了他的陪伴和帮助，自己才能顺利完成学业。如果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自己会选择等待，只有把全部希望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会选择奔跑。</p>

女孩上了公交车，眼睛却紧紧盯着远处的宿舍楼，算是做最后的告别，再见了，吕依，请原谅我不辞而别。女孩的名字叫沈紫陌，今天是她毕业离校的日子，也是她正式步入社会的日子，以后什么都要靠自己了。这一天，她期盼已久，但是心中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惶恐和不安。这四年，紫陌已经习惯了有吕依陪在身边，可是她早就知道自己和他绝对不会是同一路人。紫陌更不想成为他一辈子的负担，她要靠自己，靠自己好好活着。</p>

吕依对紫陌说过很多次：毕业之后一起跟他回桐州。离他们商定好的离校时间还没有到，她却要不辞而别。其实紫陌早已写好给吕依的信，临行之前托同学带给他。心里根本不敢设想两个小时之后，天真善良又幼稚的吕依知道自己离开会是什么样子，他会伤心难过，会发狂，甚至会……一连串的眼泪从脸颊上划过，窒息般心痛，如缺氧般难以呼吸，只因为对你的难舍。</p>

火车上，看着车窗外急速倒退的树木，一个个记忆碎片拼命涌上心头。回忆就像是清晨的大雾，越往前走越是模糊不清，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希望看得更清楚些……</p>

紫陌从不愿意回想起自己的身世，也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及过自己是被遗弃的孤儿，连她最爱的吕依，也不曾告诉，只说自己和奶奶相依为命。当年在那个大雪纷纷扬落的清晨，年幼的紫陌冻僵在福利院门口的台阶上。第一个发现她，并把她紧紧揣在怀里、抱进福利院的人正是后来收养她的沈奶奶。那一年紫陌才五岁，对于之前的经历都已经模糊，她只知道自己叫紫陌。初来福利院的日子，她总是低着头，眼睛不敢看人，总是怯生生的，像是暴露在老鹰面前的雏鸡，更是很少说话。</p>

沈奶奶已经在福利院工作了十几个年头，当年福利院大半工作人员都叫她沈姐。大概五十岁的样子，身材微微有点胖，头发花白了大半，脸上爬满了皱纹，像是比实际年龄老了很多。紫陌很喜欢拉着沈奶奶那双微微发白的、却很温暖的手，喜欢看她的眼睛，因为沈奶奶的眼睛里无论何时都充满着慈爱和温暖，她对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很好。</p>

偶尔会有人到福利院收养孩子，紫陌很怕会被收养，因为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实在是怕被再抛弃一次。渐渐的，紫陌对沈奶奶的依赖与日俱增，每天跟条小尾巴一样，沈奶奶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沈奶奶也很喜欢这个漂亮却沉默寡言的小女孩，她感觉这个孩子与众不同，尤其是看到这个孩子眼睛的时候，一双乌亮晶莹透彻的眼睛饱含着期盼、胆怯、忧郁。每每将她揽入怀中的时候，紫陌小小的脸庞都会浮现出浅浅的满足的笑容，随即她也会紧紧地抱住自己。</p>

在紫陌到福利院的第二个年头里，沈奶奶正式办理了收养手续，收养了她，从此紫陌再也不是一个人。</p>

为了方便紫陌上学，奶奶租了一套很小的一居室，靠着福利院微薄的工资养育着紫陌，日子过得艰难却很幸福。年幼的紫陌十分懂事，几乎没让奶奶操过心。从此，两个同样在这世上孤苦伶仃的人相互依靠、相互温暖，一路相伴前行。</p>

在收养紫陌之前，奶奶一直是一个人生活的，紫陌也曾听到福利院的人议论过奶奶的过往，大致是：因为奶奶不小心弄丢了自己的儿子，夫家人不肯原谅她，丈夫一气之下也和她离了婚。而她也在一直深深的自责，发疯似的到处寻找孩子，可是多年来始终没有找到儿子的下落。后来奶奶抱着最后的希望来到福利院工作，心里仍然没有放弃继续寻找儿子的念头，没想到这一待就是十多年。</p>

直到紫陌的出现，紫陌对她的依赖，让奶奶重新看到了希望。此时她的儿子要是还活着的话，也已经成年，她希望在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儿子一面。就在奶奶将要失去希望的时候，这个惹人怜爱的孩子让她重新燃起了压抑在心底的母爱。</p>

紫陌听话又孝顺，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跟奶奶要过什么，家务活儿几乎都是她抢着做。为了把紫陌养大成人，除了福利院的工作，闲暇时间，奶奶还要打几份工，虽然辛苦，心里却很满足，累并快乐着，因为以后的日子终于有了盼头。</p>

奶奶每天下班都会很晚，而紫陌一定会做好饭等她回来一起吃。奶奶做钟点工，有好心雇主给的旧衣物，紫陌也都欣然接受，从不嫌弃。日子虽过得十分清苦，两个人心中却漫溢着满满的幸福。</p>

一晃十二年过去了，紫陌终于考上了大学，奶奶饱含沧桑的脸也笑开了花，紫陌孝顺懂事又争气，自己多年来的辛苦没有白费。</p>

紫陌凝视着手里的录取通知书，默默良久，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多么辛苦，一定要顺利完成大学学业，找工作、挣钱，让奶奶不用再去打工，我一定要让奶奶过上好日子。</p>

其实在这十二年间，奶奶也曾跟紫陌提过，如果她想寻找亲生父母的话，自己绝对支持。但是倔强的紫陌坚持不肯寻找，还要奶奶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不管当年他们以什么样的理由抛弃自己，今生今世就跟他们再无瓜葛，即便他们站在面前，也绝对不会认他们。</p>

火车刺耳的鸣笛声把紫陌从回忆中唤醒，回转心弦，心中默默感叹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青春和狂热坚贞的爱情只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岁月，唯有现实和孤独永恒。</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