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啊。”小刘纳闷地说,“摄影器材什么的都没有碰,就是把垃圾桶全都翻了一遍。”
“查监控了吗?”
“那个人好像很有经验,专挑监控死角。”小刘悻悻地说,“搞不好是个阴险的老手。”
厕所的门开了,两人纷纷挺直腰板:“导演好。”
金静尧很冷漠,目不斜视。
小刘鼓起勇气走上前:“导演,那个,之前说好做满一个月……”
“再加一个月。”对方说。
小刘:???
-
下午是一场黎羚和金静尧的对手戏。
山里的天气波诡云谲,开机前不久下起了雨,副导演问要不要等一等,金静尧却说不用。
他坐在监视器前,临时修改了分镜剧本,很快就重新发给了各部门的人。
黎羚不得不在滂沱的大雨里躺下。
吸饱了水的泥土过于湿滑,仿佛在迟缓地下陷,将她整个人掩埋进去。黎羚身体平躺,双目紧闭,狂暴的雨水冲刷过她的脸,尖锐的草根一下下地擦着她的脚踝。
一切的声音都被吞没了。摄影机转动的声音。工作人员微弱的呼吸。
脚步声生长出来。
它很沉重,很缓慢,像雨林里古老而蛮荒的心脏,有力地跳动。
一个巨大的影子,完全罩住了她的脸。
穿着玩偶套装的金静尧,放下了手中的传单,将地上的女人横抱了起来。
第一次被抱起来的时候,黎羚感慨年轻人体力真好,动作很稳,很有安全感。
第十次被抱起来的时候,黎羚想问金静尧是不是在拿她健身。
“导演,我真的快吐了。”黎羚虚弱地说。
金静尧冷冷地说:“这条过了。”
年轻男人十分轻松地抱着她,一路走进了地下室里。
摄影机跟在身后,拍摄这个长镜头。
玩偶熊抱着缺少一条腿的女人,走过幽暗的走廊。她的小腿因他的动作而一晃一晃,楼梯发出颤颤巍巍的响动,但他的脚步始终很稳。
她身上湿透了,不断地向下淌水,像从湖里打捞起来的、残缺不全的月亮。
一场淹没世界的雨,和一个偷月亮的男人。
“卡。”副导演喊。
金静尧收回手,从工作人员手中拿到便携式监视器,检查刚才拍摄的回放。
副导演从对讲机说:“我觉得这一条挺好的,可以直接过了。”
金静尧说:“离我远点。”
“什么,导演?”副导演疑惑道。
“没说你。”
凑过来看回放的黎羚,讪讪地往旁边坐了一些。
刚才他们确实离得很近,差一点就要头挨着头。
她头发上的水一直往他身上淌。
“对不起导演,我不是故意的。”黎羚抱歉地说,“屏幕太小了,我看不清楚。”
金静尧没有理她。
他弯腰捡起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便携式监视器。
摄影师说:“导演你的脸好红,不会要闷到中暑了吧。”
“没事。”金静尧重新戴上了玩偶熊的头套,“继续。”
-
玩偶熊将阿玲轻轻放在了床上。
他像一只破旧不堪的怪物,凝视着自己的睡美人。
怪物的面孔在昏暗狭小的房间里模糊不清,墙上的影子却是巨大而阴森的,仿佛随时能将瘦弱的睡美人吃进去。
他缓慢地抚摸着她残缺的小腿。
随后又倾下身,凑近过去,像是在仔细地嗅她的气味。
巨大的手掌沿着雪白纤细的锁骨,一点点地触碰到沾满泥巴和雨水的面容。
他似乎并不打算将这张脸擦干净。
而是要将她弄脏。
越来越脏。
周竟近乎于偏执地,将脏兮兮的泥土和污水涂满阿玲的整张脸,十分均匀地覆盖她的眼皮、颧骨和嘴唇。
但他的动作又是如此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什么脆弱易碎之物。
他轻轻地梳理她的头发,将每一根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笨拙地抚摸她的耳垂,像在把玩一颗珍珠。
房间里很安静。他的呼吸声混乱、压抑而粗重。
如同未经驯服的野兽。
“卡。”
金静尧立刻站起身,摘下头套去看监视器。
汗水划过他的额角,像闷热的大雨清晨,雷电劈过阴沉沉的天空。
但他的目光很平静,呼吸也很稳。
那个混乱的、疯子一样的周竟,好像从未在他身上存在过。
“不行。”他说,“用不了。”
并非因为演员的表现,而是因为画面里玩偶熊的手掌实在过于庞大,几乎完全盖住了女主角的脸,这并非他最初设想的效果。
金静尧换了机位,又重新调整了打光,折腾好几回,依然缺乏美感。
黎羚在一旁看着主创们忙前忙后,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将一个如此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把手套摘掉不就好了吗?”她小声提议。
“对哦。”摄影师眼前一亮,跃跃欲试,“导演的手拍出来应该会很好看。”
副导演却露出犹豫的神色。
他和金静尧合作过好几部戏,对导演的性格也了解更多。
周竟之所以要以玩偶熊的模样出场,剧本层面上,当然是因为他不敢以真面目见阿玲。
但他们私下也猜测,是因为导演并不想碰到女演员的脸。
话说回来,这才刚开始,后面还有大量的肢体接触。导演总不可能又戴着手套演完整部戏。
既然决定拍这个剧本,他应该早有心理准备。
这样想着,副导演也提议:“导演,您要不要试一试呢?”
金静尧沉默片刻:“我想想。”
他转身走进洗手间,锁上了门。
他试图控制自己,不要往前走,不要去碰那个水龙头,但最终还是屈服于内心的声音。
冲刷的水流里,金静尧低下头一遍遍地、近乎于神经质地冲洗自己的指尖。
过于冰冷的水,像刀锋一样切割他的皮肤。
他抬起头,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惨白的灯光,自上而下地照着年轻男人的脸。
他仿佛重新回到了审讯室。
在想象里,灯光落幕,一切都陷入黑暗。镜中只剩下他自己,和那个不可被触碰的女警官。
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那里写满了污秽的、不洁的、应当被审判的欲-望。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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