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八回 盼情郎佳人占鬼卦 烧夫灵和尚听淫声 (第1/2页)
词曰:
红曙卷窗纱,睡起半拖罗袂。
何似等闲睡起,到日高还未。
催花阵阵玉楼风,楼上人难睡。
有了人儿一个,在眼前心里。
话说,贾璎自娶了玉楼在家,燕尔新婚,如胶似漆。又遇陈宅使文嫂儿来通信,六月十二日就要娶大姐过门。贾璎促忙促急攒造不出床来,就把孟玉楼陪来的一张南京描金彩漆拔步床陪了大姐。
三朝九日,足乱了一个多月,不曾往蔺秀枫家去。把那妇人每日门儿倚遍、眼儿望穿。使钱婆往他门首去寻,门首小厮知道是蔺秀枫使来的,多不理他。
妇人盼的紧,见婆子回了,又叫小女儿街上去寻。那小妮子怎敢入他深宅大院?只在门首踅探,不见贾璎就回来了。来家被妇人哕骂在脸上,怪他没用,便要叫他跪着。饿到晌午,又不与他饭吃。
此时正值三伏天道,妇人害热,吩咐迎儿热下水,伺候要洗澡。又做了一笼裹馅肉角儿,等贾璎来吃。身上只着薄纱短衫,坐在小凳上,盼不见贾璎到来,骂了几句负心贼。无情无绪,用纤手向脚上脱下两只红绣鞋儿来,试打一个相思卦。正是:
逢人不敢高声语,暗卜金钱问远人。
有《山坡羊》为证:
凌波罗袜,天然生下,红云染就相思卦。
似藕生芽,如莲卸花,怎生缠得些儿大!柳条儿比来刚半叉。
他不念咱,咱何曾不念他!
倚着门儿,私下帘儿,悄呀,空叫奴被儿里叫着他那名儿骂。
你怎恋烟花,不来我家!奴眉儿淡淡教谁画?何处绿杨拴系马?
他辜负咱,咱何曾辜负他!
妇人打了一回相思卦,不觉困倦,就歪在床上盹睡着了。
约一个时辰醒来,心中正没好气。迎儿问:“热了水,娘洗澡也不洗?”
妇人就问:“角儿蒸熟了?拿来我看。”
迎儿连忙拿到房中。妇人用纤手一数,原做下一扇笼三十个角儿,翻来复去只数得二十九个,便问:“那一个往那里去了?”
迎儿道:“我并没看见,只怕娘错数了。”
妇人道:“我亲数了两遍,三十个角儿,要等你爹来吃。你如何偷吃了一个?好娇态狎妇奴才,你害馋痨馋痞,心里要想这个角儿吃!你大碗小碗吃捣不下饭去,我做下孝顺你来!”便不由分说,把这小妮子跣剥去身上衣服,拿马鞭子打了二三十下,打的妮子杀猪般也似叫。
问着他:“你不承认,我定打你百数!”打的妮子急了,说道:“娘休打,是我害饿的慌,偷吃了一个。”
妇人道:“你偷了,如何赖我错数?眼看着就是个牢头祸根狎妇!有那王八在时,轻学重告,今日往那里去了?还在我跟前弄神弄鬼!我只把你这牢头狎妇,打下你下截来!”打了一回,穿上小衣,放他起来,吩咐在旁打扇。打了一回扇,口中说道:“贼狎妇,你舒过脸来,等我掐你这皮脸两下子。”那妮子真个舒着脸,被妇人尖指甲掐了两道血口子,才饶了他。良久,走到镜台前,从新妆点出来,门帘下站立。
也是天假其便,只见玳安夹着毡包,骑着马,打妇人门首经过。妇人叫住,问他往何处去来。那小厮说话乖觉,常跟贾璎在妇人家行走,妇人常与他些浸润,以此滑熟。
一面下马来,说道:“俺爹使我送人情,往守备府里去来。”
妇人叫进门来,问道:“你爹家中有甚事,如何一向不来傍个影儿?想必另续上了一个心甜的姊妹了。”
玳安道:“俺爹再没续上姊妹,只是这几日家中事忙,不得脱身来看六姨。”
妇人道:“就是家中有事,那里丢我恁个半月,音信不送一个儿!只是不放在心儿上。”因问玳安:“有甚么事?你对我说。”
那小厮嘻嘻只是笑,不肯说。妇人见玳安笑得有因,愈丁紧问道:“端的有甚事?”
玳安笑道:“只说有椿事儿罢了,六姨只顾吹毛求疵问怎的?”
妇人道:“好小油嘴儿,你不对我说,我就恼你一生。”
小厮道:“我对六姨说,六姨休对爹说是我说的。”
妇人道:“我决不对他说。”
玳安就如此这般,把家中娶孟玉楼之事,从头至尾告诉了一遍。这妇人不听便罢,听了由不得珠泪儿顺着香腮流将下来。玳安慌了,便道:“六姨,你原来这等量窄,我故此不对你说。”
妇人倚定门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玳安,你不知道,我与他从前以往那样恩情,今日如何一旦抛闪了。”止不住纷纷落下泪来。
玳安道:“六姨,你何苦如此?家中俺娘也不管着他。”
妇人便道:“玳安,你听告诉:乔才心邪,不来一月。奴绣鸳衾旷了三十夜。他俏心儿别,俺痴心儿呆,不合将人十分热。常言道容易得来容易舍。兴,过也;缘,分也。”说毕又哭。
玳安道:“六姨,你休哭。俺爹怕不也只在这两日,他生日待来也。你写几个字儿,等我替你捎去,与俺爹看了,必然就来。”
妇人道:“是必累你,请的他来。到明日,我做双好鞋与你穿。我这里也要等他来,与他上寿哩。他若不来,都在你小油嘴身上。”说毕,令迎儿把桌上蒸下的角儿,装了一碟,打发玳安儿吃茶。一面走入房中,取过一幅花笺,又轻拈玉管,款弄羊毛,须臾,写了一首《寄生草》。词曰:
将奴这知心话,付花笺寄与他。
想当初结下青丝发,门儿倚遍帘儿下,受了些没打弄的耽惊怕。
你今果是负了奴心,不来还我香罗帕。
写就,叠成一个方胜儿,封停当,付与玳安收了,道:“好歹多上覆他。待他生日,千万来走走。奴这里专望。”那玳安吃了点心,妇人又与数十文钱。临出门上马,妇人道:“你到家见你爹,就说六姨好不骂你。他若不来,你就说六姨到明日坐轿子亲自来哩。”
玳安道:“六姨,自吃你卖粉团的撞见了敲板儿蛮子叫冤屈──麻饭胳胆的帐。”说毕,骑马去了。
那妇人每日长等短等,如石沉大海。七月将尽,到了他生辰。这妇人挨一日似三秋,盼一夜如半夏,等得杳无音信。不觉银牙暗咬,星眼流波。至晚,只得又叫钱婆来,安排酒肉与他吃了,向头上拔下一根金头银簪子与他,央往贾璎家去请他来。
钱婆道:“这早晚,茶前酒后,他定也不来。待老身明日侵早请他去罢。”
妇人道:“干娘,是必记心,休要忘了!”
婆子道:“老身管着那一门儿,肯误了勾当?”这婆子非钱而不行,得了这根簪子,吃得脸红红,归家去了。
且说妇人在房中,香熏鸳被,款剔银灯,睡不着,短叹长吁。正是:得多少,琵琶夜久殷勤弄,寂寞空房不忍弹。于是独自弹着琵琶,唱一个《绵搭絮》:
谁想你另有了裙钗,气的奴似醉如痴,斜倚定帏屏故意儿猜,不明白。
怎生丢开?传书寄柬,你又不来。你若负了奴的恩情,人不为仇天降灾。
妇人一夜翻来覆去,不曾睡着。巴到天明,就使迎儿:“过间壁瞧钱奶奶请你爹去了不曾?”迎儿去不多时,说:“钱奶奶老早就出去了。”
且说,那婆子早晨出门,来到贾璎门首探问,都说不知道。在对门墙脚下等够多时,只见傅伙计来开铺子。婆子走向前,道了万福:“动问一声,大官人在家么?”
傅伙计道:“你老人家寻他怎的?早是问着我,第二个也不知他。大官人昨日寿诞,在家请客,吃了一日酒,到晚拉众朋友往院里去了,一夜通没回家。你往那里去寻他!”这婆子拜辞,出县前来到东街口,正往勾栏那条巷去。
只见贾璎骑着马远远从东来,两个小厮跟随,此时宿酒未醒,醉眼摩娑,前合后仰。被婆子高声叫道:“大官人,少吃些儿怎的!”向前一/把手把马嚼环扯住。
贾璎醉中问道:“你是钱干娘,你来想是六姐寻我?”那婆子向他耳畔低言。道不数句,贾璎道:“小厮来家对我说来,我知道六姐恼我哩,我如今就去。”那贾璎一面跟着他,两个一递一句,整说了一路话。
比及到妇人门首,婆子先入去,报道:“大娘子恭喜,还亏老身,没半个时辰,把大官人请将来了。”
妇人听见他来,就象天上掉下来的一般,连忙出房来迎接。贾璎摇着扇儿进来,带酒半酣,与妇人唱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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