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了一会儿,我终于在一间大囚笼里发现白昱思等四人,我飘身飞到囚笼顶上,屏息凝神地偷听他们谈话。只听得双斧汉子说道:“今日好生晦气,我素来听说京津好些地痞无赖喜用‘碰瓷儿’讹人,没想到初入京畿,还真让咱们摊上了”欧阳谷明道:“唉!可不是么?这些贼人见我们模样是外地人,又见白贤侄年纪轻轻,没有阅历。于是便心生歹意,找我们下手,有道是‘强龙难压地头蛇’,我们这次就算是吃亏买个记性。好在打斗之时并未出现人命,也算不得什么大案,想明日待到我们出了笼去,以后多加防范吧”几人均点头称是,继而谈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我听了一会儿,觉得甚无意义,便想回去休息。打定主意,我想翻身跳跃出去,哪知道我刚行出不远,却听见脚下有人在悄声说话。大半夜里,悄声讲话不禁让人觉得甚是好奇,我止住脚步,伏在放上一边竖起耳朵,一边朝声音传出的方向观看。
只见月光之下,在厅堂的过道里面有两个衙役正在小酌。其中一个生得奇胖,另外一个却生得极其瘦小。只听得那瘦子说:“大哥,前几日匪帮哄抢官仓一事可有结果?”胖子答道:“咳!那些人都是惯犯,我们一去他们便如鸟兽散了,一个都没抓着”瘦子又问:“那这岂不成了无头案子了么?”胖子冷笑道:“老弟你还是毛嫩啊!知县大人如此精明的人,怎能因此混掉乌纱帽呢?”瘦子又问:“既然人都跑了,那又找谁去判?”胖子答道:“当事之人跑了,自然是找些闲人来背这口黑锅了”瘦子道:“这么说今日我们捕获这四个人就是就是来背这黑锅的?”胖子夹了一口菜道:“没错,这四个人似是关东而来的贩夫走卒,因为家在外地,亲属自然不能立即寻到固安来闹事,这就比找些本地人来替罪好了许多。即使过个一年半载的,他们家人知道这个消息,人也斩了,死无对证的他们也无可奈何”瘦子一听忙翘起大指赞道:“高!果然是高!”胖子将身前一盅酒饮尽打趣道:“高吧?这就是为什么他能当成知县,而我们只能当个狱卒的原因”两人说罢,又是一番自嘲。我伏在房上偷听了一会儿自觉地再没有什么价值,于是就返回柴火垛里继续睡觉。
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我心情无比爽快,便穿着一身破衣在市场里又逛了一天,为了不引人注意,我再次扮作乞丐,在沿路哀求讨钱,待到傍晚,我又拿着一块儿散碎的银子来到狗肉摊儿前买肉。卖肉的老板一见我又来光顾,笑道:“小兄弟,我昨日和酒铺老板还说你呢,你每日只需要低三下四地跪上几跪,再说些软乎话,一日下来就有相当可观的收益。你一无本钱,二无风险,远比我们这些人来得轻松自在呢!”我笑答道:“你们昨日不是说了么,人一放下尊严便有数不尽的钱财,既然你们喜欢钱财,又何苦放不下尊严呢?”狗肉摊老板听罢我这番揶揄,自知我也绝非一个善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窘得不知要怎样回答才好。
买罢了狗肉老酒,我又返回到无人田畦,坐在垄沟之上大口饮酒,大口吃肉。吃喝已毕之后,我依旧是藏匿于柴火垛中闭目养神。由于昨日偷听了胖瘦两名衙役的谈话,今日我出去得早些不到一更天便跃进了县衙。进去之后,我第一件事依然是去看白昱思四人的牢房,只见四人此刻正躺在监牢地下气喘,借着月光,他们脸上身上那一道道伤口甚是骇人。只听得白昱思抽泣着说道:“几位叔叔,不是说聚众闹事是个轻罪么?这些人怎么下此毒手?”欧阳谷明边揉肩伤边说:“我看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咱们一无钱财外露,二无做过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此番毒打他们是有所目的”双斧大汉忙道:“欧阳兄,他们有何目的?”欧阳谷明答道:“依我的经验,恐怕是要让咱背谁的黑锅!”白昱思一听大骇,惊道:“倘真如此,那咱们今夜拼上性命也要越狱出去,否则一旦被打入死牢,后悔都来不及了”欧阳谷明摇头说道:“越狱还为时尚早,背黑锅一事只是我的猜测(),不管怎样,咱们还是本着原先的策略,能不惹事尽量先不要惹事”欧阳谷亮闻听点头,道:“那就再捱两天,看看情况再说”几人说罢,又开始扯些闲话,我一听没有什么价值便又潜回上次的走廊去听衙役方面的闲谈。借着月光,我往下一看,在过道当中坐着的依旧还是昨日说话的胖瘦两人。
两人先谈了一会儿风月场的趣事,比如谁家少奶奶背夫偷汉被人抓了个现行,又比如胡乱猜测当地的寡妇与哪个光棍鬼混。谈了一会儿之后,两人的话题又由风月场转到官场,议论了一通知县知府,二更天时,两人的话题终于又重归在白昱思等四人的身上。那瘦衙役先给胖子倒了一盅酒道:“大哥,也不知道昨日羁押那四个关东人骨头硬不硬,这移花架木之事须要办得妥帖才行”胖子闻听叹了口气道:“别提了,那几人骨头硬着呢,我和几位兄弟将他们鞭打了一天,愣是没有一个求饶的,这些关东人真是这个!”说罢,胖子挑起了大拇指。瘦子又道:“官仓一案限期将至,倘若这些人死不认罪的话,那知县大人岂不要丢掉乌纱帽了么?”胖衙役又摇头说道:“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只听说有没粮饿死的猪,却没听说有被尿憋死的人。今日傍晚,师爷给知县大人出了一个计策,我一听这个计策甚感之妙啊!”瘦子又给胖衙役斟了一杯酒,道:“有此等奇事,大哥也同我说说,让我长长见识”胖子笑道:“其实此法甚是简单,我在明日在给他们送去的水中掺杂些微毒,待他们喝完之后定要疼痛难忍,被折磨得七荤八素。这时县太爷就将四人分开关押,对每个人秘密会审,在会审当中,县太爷只需骗他们说他们身受剧毒,倘若敢举证其他三人罪行,签字画押之后便可得到解药。这样的话,每人都受到其他三个同伙举证,即使自己死不承认,按律也够处斩的程序。只要人一被斩,此中的过程自然是死无对证,任谁也说不清楚”瘦子听罢,被惊得瞠目结舌,忙接道:“妙计,真是妙计啊!”我在房上偷听此言,心中又喜又忧。喜之喜,白昱思和欧阳兄弟这些恶人被更凶恶的知县惩治,让我心中甚觉泄愤;忧之忧,四爷既是被这些人合谋关押,倘若被斩首了就失掉一条线索。思前想后,我决定还是勤于观察情势,既让他们吃一吃狱中的苦头,又不让他们丢掉性命。主意打定,我一飘身跃出县衙,又重新回到柴火垛里闭目养神。第三天的晚上,我提早跃入县衙之内,站在牢顶我先侧耳探听底下人谈话,不过牢内今天十分安静,只有牢中那口马桶臭气四溢,比每天显得更加臭不可闻。借着月光,我向牢中观看,只见四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彼此谁都不说话,空气之中飘荡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待了许久,欧阳谷明扶着铁栏杆气若游丝地说道:“这狗官给我们喝了毒药,想让我们互相指证去背这黑锅,我们可千万不要中了他的奸计啊!”欧阳谷亮听罢点头应道:“哥哥说得没错,那些人下午单独审我的时候,虽然以解药相诱,但我却没有出卖大家”说罢他也捂着独子,脸上现出一副难受的感觉。白昱思又道:“早知如此我们还不如提前越狱,倘若那样大家也省却掉不少痛苦”双斧汉子接道:“现在越狱也不为迟晚啊!”三人听罢此言均望向双斧汉子,面上含有几分不解的表情。双斧汉子愣了一下,问道:“三位怎么这样看我?难道我说错话了么?”白昱思道:“现在大家全都被毒得上吐下泻,没有力气,怎么只有你生龙活虎,竟还敢想越狱?”那汉子听罢苦笑道:“下午单独提审我时,那知县已经告诉我了,毒药都在咱们所饮的水中,我喝得少些,自然中毒的状态也就浅些”欧阳谷明听罢接道:“兄弟,你说得不对吧,我记得上午你直呼口渴,是你向衙役讨来这壶毒水来的,你怎能说你倒没喝多少?”双斧汉子听罢辩道:“欧阳大哥,这水的确是我要的,不过在此之后我我却真的没喝几口”欧阳谷亮听到此处也接道:“不对吧,兄弟,在我印象里你喝了许多,起码比我们每个人都要多,怎么现在只有你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你不是在下午的时候将我们三人给卖了吧?”
双斧汉子闻听欧阳谷亮质疑,脸上现出一副又气又怕的模样,他答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想必大家都十分清楚,我犯得着出卖你们换取自己的性命么?大家大不了一起死算了”白昱思又说:“老叔!倘若你尚未得到解药,你应该同我们一样,或者懊丧没有早早逃狱,或者等待着牢头给我们发放解药才对”双斧大汉听罢气道:“怎么?昱思,竟然连你也信不过我?”白昱思答:“我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有些事我觉得有些不正常而已”双斧汉子听罢冷笑道:“你兜了一个圈子,不还是拐着弯地怀疑我?哈哈,我明白了,你们都是江门的老人,都是白君源的心腹嫡系,而我什么都不是。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话果然没有假”三人听罢面面相觑,既不承认亦不否认,狱内的气氛霎时间又回归了原先的沉闷。
待了好大一会儿,欧阳谷亮终于开口说道:“你们注没注意到?今天送咱们回来的那个胖衙役身上拴着一个小瓷瓶,我估计那就是解药”白昱思答:“是又能如何?不是又能如何?我们现在被关在牢里,叫天不应,叫地不语”欧阳谷亮又朝那双斧汉子说道:“兄弟,我定了一个计策,你若想证明你的清白,就要按照为兄我的话去做”双斧汉子答道:“我本来就是清白的,你说,要我怎么去做?”欧阳谷亮答道:“一会儿我们三人假装被毒死在地,你大声呼唤那两个狱卒前来观看,他们倘若能打开狱门自是最好,我们杀了他们的人,夺了他身上的瓷瓶就远走高飞;不过倘若这两个人异常谨慎,只是观看一番不敢伸手开门的话你就要隔着铁栏杆抓住狱卒,到时候我们三人均会从地上起来帮你,咱们无论如何也要把钥匙和解药弄过来!”双斧大汉点头应道:“几位!没问题,就这么干好了”
几人言毕,便依着欧阳谷亮的方法实施:除了双斧大汉之外,其他三人或是四脚朝天、或是俯身侧卧,一副气绝身亡的模样,双斧大汉看罢甚是满意,便双手击栏,大声呼喊着:“快来人啊,出人命了,这里出人命了!”寂静的夜空中,他这一喊显得分外瘆人,在过道吃酒的两个衙役听罢急忙快步赶来,那胖子一见狱中三人倒地不动惊问道:“里面是怎么了?”双斧大汉哀声说:“他们被毒给毒死了,请您二位快行行好,把他们的尸体搬运出去,小的可不敢和死人一起过夜”胖子闻听满脸狐疑,嘴里嘟囔着:“毒死了?”便到近前观看,待他看罢了几眼,他挥手道:“这里面的三个人绝不可能都被毒死,你扯谎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劫牢反狱么?”双斧大汉一见谎言被戳破,急忙纵深上前,将自己长长的胳臂伸出铁栏,紧紧地抱住胖衙役,口中却道:“众兄弟们,快上来啊”
我在房上偷看着,本以为这三人能够立刻跃起,帮助双斧大汉一起了结掉衙役的性命,哪知三人躺在原地并未起身,依旧躺的躺,卧的卧在原地一动不动。双斧大汉一见心中着急,忙将双臂由胖衙役的腋下滑至他的哽嗓咽喉,使出吃奶的气力掐了下去。胖衙役不会武功,怎奈得他这一按?耳轮中只听得‘咯吱’一声,再见胖衙役已然翻白眼了。双斧汉子一见心中高兴,急忙回头催促道:“你们几个在干什么?人我已经制服了”见三人没有反应,它又回头说了几遍。就在他频频回头问话的时候,我看见瘦衙役提着一柄鬼头刀从他面前摸了上来,还未待双斧汉子反应过来,只见瘦子蓄足力气,对准汉子的心口窝处就是一刀。不得不说,这瘦子的一刀扎得甚是有力,位置也选择得不偏不倚,双斧汉子惨叫了一声便倒在血泊之中。瘦子知道自己杀了人面色大惊,先把胖衙役的尸体拽到一旁,又掏出钥匙开门,想要给双斧汉子收尸。就在他手刚搭在双斧汉子身上之时,狱中装死的三个人突然腾身跃起,瘦子一见这情形不知这是一个毒计,还以为是死人诈尸,故而被惊得目瞪口呆。就在他不知所措的间隙,只见欧阳兄弟纵身而起,一个踢他的小腹,一个踢他的头颅,那瘦衙役还不待吭出一声便已魂归西天了。
欧阳谷明走到狱门前,向双斧汉子深施一礼,道:“兄弟,对不住了!待我们回到江门,一定会将你厚葬,再好好对待你的妻子家人”说完,他与欧阳谷亮白昱思一起到门外胖衙役身上搜查,搜了一小会儿果然在他的腰带底下发现了那个小瓷瓶。白昱思笑道:“大叔说得果然没错,看来此番我们真的是捡了条命大难不死!”欧阳谷亮也道:“是啊,大哥,咱们赶快打开瓷瓶服下解药吧”欧阳谷明听罢摇了摇头说:“二位,这瓷瓶容积甚小,里面的解药须细细分开才够我们三人服食份量,而此地又绝非是一个久留之所,我们不如先逃出生天待找得一个安全的所在再去分食解药”那二人迟疑了一下,又看了看周遭的环境也只能答应。欧阳谷明说罢,连忙将解药瓶子栓在腰带之下,三人腾空跃起,蹿入一片田野菜地便俯身而逃。
方才的一切我在一旁看得都甚是清楚,我不禁在心中暗自叹道:好狠毒的‘名门正派’,为了自己苟活竟不惜将同伴出卖掉。罢!罢!罢!与其留你们继续在世上害人,还不如将你们斩草除根。想到此处,我也腾空跃起飞身跳进菜地与那三人不同的是,他们武功平平,只能俯身在菜地里一路穿行,而我在天池之畔受了郭沛天的亲传,又与兽鱼一起修炼了一年多的踩水轻功,自然能够凌空踩着青菜叶子悄无声息的快步行进。三人只顾逃窜,根本不知道身后有人,而我在放慢速度跟梢的时候,亦是在菜地里左右观望寻找良机。当我跨过一道石碑之后,我突然发现在自己脚下已然不是青菜,竟变成稀稀落落的药材。
又行半里,前面现出几颗巴豆的绿秧,我心中暗喜,凌空抓了一把塞在嘴里我自小在药房长大,对药材的名目和特性自是非常熟悉:巴豆这个东西是利泻的良方,大便干燥的时候,喝上一点巴豆冲的淡汁即能够化便为水,利于疏通。不过倘若不慎服食过量,它就成为害人祖宗,轻则跑肚拉稀被折腾得坐卧不宁,重则会让人上吐下泻,虚脱晕厥,拿它对付白昱思这些恶人是再好不过的了。想到此处,我将几粒巴豆粒用舌头扒开,一边施展轻功,一边细细咀嚼。几人倒没有知觉,依然没命地向前奔跑着。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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