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咳嗽了两声,道:“管家自有我管,倒不消媳妇你操心。只是厨房里如今只得一个叶嫂子,又是只能打打下手的,从来都是媳妇侍候公婆饮食。你如今又无甚时,就把厨房交给你管罢。”
姚滴珠笑道:“这可使不得,一家子里头厨房最是难管。差不多一大半地家务都连着厨房呢,家事都是公公在管。我无权寸步难行,管不好极是丢脸,我不管。”
老太爷狠狠地瞪了儿子两眼。王慕菲慢悠悠道:“从前真真在家,每日我爹娘的饮食都是亲自料理。”
姚滴珠冷笑道:“相公,你口口声声真真。既然样样都是她好。为什么弃了她娶我?”
站起来看了看老太爷,笑道:“公公疼爱媳妇,不叫媳妇管家务,那媳妇自然要体会公婆地好意,媳妇先回房去了。”
老夫人激动起来,道:“这算什么,谁家媳妇这样跟公公婆婆讲话。”
姚滴珠笑眯眯的看了婆婆一眼,抽身要走。老太爷咳嗽两声,对发愣的王慕菲道:“叫你娘子煮个饭罢了。你怎么一句话都没有?”
王慕菲冷笑道:“爹爹。你为什么要我弃掉真真娶她?”
姚滴珠听见王慕菲这样问,吃了一惊,心里极不是滋味。她本是喜欢他才嫁地,原来王慕菲娶她并不是自己的主意?忙道:“阿菲。原来你不想娶我?”
王慕菲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娶你。你哪一点比得上真真?”
姚滴珠反唇相笑道:“可是怎么就你娶了我。”
老太爷见火候已到,鼓着一双眼睛冲儿子使眼色。偏王慕菲冷冷地不理会他。只得自己出头道:“这媳妇分明是叫亲家娇惯坏了,一点规矩都不晓得。”
姚滴珠早有准备,笑道:“王慕菲,你莫忘记你还有把柄在我手里,是要我去府衙出首你停妻再娶呢,还是你的举人要紧?”看王慕菲脸上没有动静,伸出胳膊拉着他回房里去,关上门,冷笑道:“你为着什么娶我,我岂有不明白的,只是我痴心爱你所以肯嫁。我姚湘莲比不得你的好真真是一团无用的面团。你若老实听话,咱们还是恩爱夫妻,不然拼着鱼死网破,我叫你全家活不成!”
王慕菲坐在一边不说话。姚滴珠又笑道:“阿菲哥哥,你想开些儿,尚真真已是死了,你就是休了我再娶,能找到强似我地?松江就这几个穷酸官儿,肯给女儿出三五千的嫁妆就是上上签。我手里可不只三五万。嫁你之前我就晓得你爹娘的脾气,你是个好人,咱们好好过咱们的小日子不好?公公婆婆自家有钱,可拿出过一文钱来与你使?”
王慕菲不由自主点头道:“你说的极是。”
姚滴珠搂着王慕菲笑道:“我两个同心合意好好过日子,我也不计较你,你也不计较我罢。”
王慕菲想了想,笑道:“使得,你这样为我,我自然真心待你。娘子,我也有事合你说呢。前几日租房的那个贾员外借了我家一个铜火盆去,还回来一个,却是银的,叫我拿去称了一回,足重四十七两。”
姚滴珠惊道:“有这等事?”
王慕菲点头道:“外头鎏了一层铜,掂在手里就不对,我拿去给人瞧了瞧,里头全是银子,倒不好化汁,索性当了。”
姚滴珠长叹道:“阿菲哥哥,可怜你堂堂一个举人穷成这样,不如那几个铺子还交给我管罢,如今你我夫妻一体,我必不像从前那们使花招。”说罢了又笑。
王慕菲想到爹爹那样爱钱的人也吃了她一个闷亏,又看她笑的花枝乱颤地,倒有几分招人爱。笑道:“交给你也使得,只是你若再耍花招糊弄我,可是要打你屁股的。”说罢轻轻在滴珠又圆又翘的小屁股了拍了两下,把她扑倒在床上。
小桃红满腹心酸泪,带着小丫头们关门出去,还要张罗烧热水,看晚饭。
不提王家漫天风雪化做和风细雨,却说尚真真长睡醒来,跟前服侍地小梅合几个翠都围了上来,笑道:“小姐,你醒了啦?”
真真道:“我爹爹呢?”
翠依最有主意。上前笑道:“老爷在松江,张罗着搬家呢。”
真真看房里极是陌生,又不像是她上回醒来的那间房。忙问道:“这是哪里?”
翠依道:“这是苏州,咱们在老爷一位朋友地别院里住着。虽然是乡下地方,景致极好地,老爷在左近镇上买了块空地皮,要照着小姐喜欢地样子盖个大花园呢。”
真真微笑道:“这样乱花钱做什么?我已是想明白了,快使人跟爹爹说。休为了哄我开心乱花银子。”
小梅凑上来笑道:“老爷跟大小姐都说了,银子就是拿来用地,难不成都要学那老西儿,银子都要拿药水煮过埋在地里,恨不能生出小银子来?”她本是南方人,搬着舌头学尚老爷的北方口音,学地不甚像。几个翠都哄笑起来。真真也被她逗的大笑,捂着胸口道:“你这小梅,越发地顽皮。”
翠依早捧了温温的红糖桂圆汤来。请小姐吃了两口,又进半碗稀白粥,真真也吃了。道:“像是有些不够,再与我吃一碗。”
翠依笑道:“相公子吩咐过。只许吃这半碗。再吃要过半个时辰。”
那两个翠越发的笑的狠了,都你推我我推你道:“小姐。你不晓得呢,你睡了七日,相公子哪一日不要进来瞧你几回。方才还来过呢”
真真想到自家睡姿被男人瞧见,心中不快,微皱眉道:“糊涂,虽然我不是女孩儿,睡着了叫个男子来瞧我做什么?”
小梅忙道:“相公子不是外人,小姐落到水里原是他跳下去救来的。偏他又合我们老爷认得,约好了要去什么香雪海看花,不然小姐哪里那样快被救回来。”
真真听说原是那相公子把她从水里抱起,红了脸道:“小梅你出去谢过那位相公子。还有,男女有别,以后不许他随意出
翠依忙道:“婢子们知道了。小姐你睡了这许多时候,相公子说,你若是醒了,还要下地走走,咱们扶你到妆台坐坐,把头梳一梳好不好?”
真真点点头,爬起来倒觉得还好,也不要人扶,自家走到妆台边,小梅忙揭镜袱,真真对着镜子愣住了,惊道:“这是哪个?”
小梅瞧瞧小姐地脸,又瞧瞧镜子里的样子,笑道:“小姐初醒婢子一时高兴,却是忘了,我们来时您身上起了好多大水泡呢,泡消了脱过一层皮,倒比从前年轻了好几岁似的。”
翠月看了又看,笑道:“模样也没变,只是年纪轻了些,瞅着只有十七八似的。”
真真看了又看,果真是自己,只是十七八的时候正是最穷的时候,镇日里忙着衣食,哪里有镜子可照。想来是母亲那药吃了极是去火气,所以生出一身大泡来,脱了一层皮生出新肤来看着嫩相。
小梅早快手快脚替真真梳了头,拘了个椎髻,笑道:“老爷交给婢子一箱女道士的衣冠,说是夫人留下的,咱们也穿来耍子好不好?”
真真摇头道:“爹爹是怕我梳妇人妆束伤心呢,这样掩耳盗铃有什么用?也罢,照旧姑娘妆束罢,免得他老人家看见闹
小梅悄悄吐笑,冲翠月挤眼,早有小丫头捧着新衣候在边上,几个人一齐上手,替真真重梳了三环髻,随意簪了一朵山茶花,插了一只玉凤钗。真真冲镜子里的人儿笑一笑,站起来要出门走走。
小梅道:“今年雪越发地大,院子里还积着好厚一层呢。”
真真道:“不妨,穿的这样厚哪里会疼着,我出去透口气儿。”一群人围着出门,外头一个极大的院子,假山池塘无一不备,可惜雪积地太厚白茫茫一片。真真随意走了几步,指着向阳的墙角处一株早发地青草,惊喜道:“春天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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