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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王老太爷第二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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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1> 第七章王老太爷第二春中</h1><script>chapter0();</script> 七月正是炎热的时候,午后时分梅宅门口静悄悄的。去了隔壁王举人那样的芳邻,小二黑就无用武之地。所以梅家偏门隔了一只长板凳,却是老黄卧在凳上酣睡。老门公跟一个半大小子在浓荫下铺了一张席子,在那里下棋。小二黑几个在角落里相扑耍子。

滴珠不曾看见,站在门口喊道:“梅小姐在家么?”小二黑一马当先奔了出来,滴珠唬得尖叫一声躲到梅花嫂的后边。

老门公抬头看见是王举人娘子,忙喝小二黑道:“咬她没肉吃!”小二黑呜咽两声,极是不满意,带着兄弟们自去。

滴珠看恶狗去了才敢伸头,扶着梅花嫂的肩膀对慢吞吞走来的老门公道:“我是旧领居,有事要见你家小姐,烦你通报一声。”就塞给他一块二钱重的碎银子。

老门公笑道:“举人娘子原是紧邻,不消这般客气。”收了她的门敬,随手抛给那小小子道:“拿去打几角酒儿请大家吃。”引着姚滴珠到二门小厅暂候,另使人进去说。

真真正在厨房边的小厅款待相公子。原来相公子早晨出门闲走,在一个小铺子瞧见几本旧书,翻了翻却是池阳白麻纸,这却像是宋版书了。偏生那老板不大识货的样子,夹在一堆旧书里卖。相公子不动声色把旧书尽数翻了一回,翻出七八上十本来,他就把那堆旧书一二百本尽数买下,一共不过费三十多两银子罢了。那老板甩脱这些卖不掉的存货,还送他两套齐全的。相公子因真真素来爱这些物事,再者他又有些吃不准,就全数搬来。叫真真瞧。此时厅里堆了几桌子的书。他两个正在那里翻看。

听说姚氏求见,真真诧异道:“她家不是搬了么,怎么又来寻我?”

相公子却是机敏。就晓得是昨日王老太爷撞见小梅惹来的,忙道:“想是我们昨日去梨花巷看宅。他们看见小梅,以为小雷在你家呢。”

真真微皱眉道:“我自是尚真真,扯了这许久地谎却是无趣的紧。不如和她直说了罢,叫她到这里来吧。”

真真要合姚氏表明身份,这是真真正正不把那王举人放在心上了。相公子坐在一边。不自觉笑出来,怕真真看见扭头去看窗外芭蕉。他手中握着的镇纸滑到脚板,啪地一声,滚得多远。众人都朝相公子看,他却不觉得。

真真面上微红,低头佯妆看书。几个翠都忍不住弯着腰出去,站在廊下你推我我推你,嘻嘻而笑。

姚滴珠扶着梅花嫂进来,见到这一群花枝招展的使女站在门外。个个绫罗遍体,人人珠环翠绕。因上回她穿顾绣来吃羞辱,这一回她只穿着家常地新纱衫。偏又叫这群使女比下去了。姚滴珠心里甚不是滋味,然见小雷才是正经事。想到小雷合那梅小姐亲近。她又甚是难受。明明是她娘家人,偏合一个外人这样亲近。马三娘也不管他。

一个大些的使女看见她来,拉起湘妃竹的帘子,笑道:“小姐,王举人娘子来了。”

真真放随梦本,站起来笑道:“举人娘子好,本想着去贵府寻姐姐说话儿的,没想到居然搬了。新居在哪里?”

姚滴珠看她笑的跟一朵花儿似地,边上一个相公子就跟看花似的看着她,分明是有情的样子,暗道:原来她也不过如此。笑道:“搬到梨花巷呢,久不曾见妹妹,甚是想念。所以无事来瞧瞧。”

早有使女送了碗冰过的凉茶来。真真看着一张大桌,一张圆桌上都是书,却是没坐处,请滴珠到一张半桌边坐,笑道:“相大哥买了几本书送我。”

姚滴珠朝相公子看去。相京生微笑点头,道:“听得姚夫人在松江有才女之名,想来也是爱书的,还请瞧瞧可是宋版书。”站起来拱了拱手出门回避。

滴珠随手拾起一本,极是眼熟,再取一本一翻,第二页上还有楚天阁主人的印,果然是她家卖的那堆旧书呢。不由的愣住了,好笑道:“这是哪里寻来的?”

真真心里诧异,这个姚氏才进来时脸色还不大好看,不晓得她为何而来,怎么一会功夫就变了笑脸?随口道:“却是相大哥无意中遇到地,这么多本只要三十来两银子,极是便宜。”

她家的书却是论斤称了卖把收旧货的,听得是拿新书地价钱买的这些书。滴珠心里暗笑那相公子不识货,道:“宋版书恁般值钱?”

此言一出,翠墨跟一边打扇地吉祥如意几个俱都掩嘴而笑。真真轻轻咳了一声,取一本把她看,道:“这是绍兴府刻春秋左传正义,你瞧,八行款,字儿又大又清楚。这么一本,极少也要三四十两银。”

滴珠指着那一桌子她卖掉地旧书,声音都打抖:“这些都是?”

真真笑道:“差不多罢,相大哥却是捡了一个大漏,送我一大注银子呢。”

一本三四十,十本三四百,一百本三四千。滴珠心里的小算盘珠子不消她伸指头,自家噼里啪啦跳起来。这一堆极少也有两百本。她卖地旧书足足有三四千本!那是十几万银子!滴珠只觉得天旋地转,喘不过气来。

真真看她脸色发白,以为她不喜欢旧书本的气味,忙道:“快扇风,翠依来,着人把这几本书都搬后园书阁去。”

梅花嫂捧着凉茶叫小姐吃了两口,滴珠缓过气来,眼睁睁看着她家的银子长腿走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真真料她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吃了几口茶,静候她开口。.

滴珠定了定神,道:“我是来寻我家小雷表弟的。听说他昨日去梨花巷看房子了?”

“小雷不是去太仓了?”真真放下手中的茶碗,笑道:“昨日原是相大哥要买房子。他拿不不定主意,因我们两家是个世交,从来不避的。所以叫我去瞧。想是你瞧见小梅了?”

那位相公子买房子叫她去瞧,这是曲意示好求亲了。滴珠心里微有酸意。从前她在松江时,也有众多才子追捧,人都背后说她不是。原来世家大族地小姐合男子相与叫世交不避。她那个就叫闺门不谨。

姚氏这里低头不语,真真心中也似风车般急转。那王举人她已不放在心上,没得再合姚氏假灵假去。不如趁此良机说破了也罢。她家的汉子叫她自家管好。勿要有个风吹草动就当是人家捣鬼。因道:“举人娘子,那小梅实是我的使女。只是你也晓得王举人地性情。”

滴珠睁大眼睛,指着梅小姐惊道:“你是尚真真!”

真真点头,苦笑道:“原来我托称梅小姐,为的是方便四处去耍地,只是不想你们自松江搬来,偏又搬到我家隔壁。这间宅子我又不想舍弃,更不想叫那王举人有什么想头,所以瞒了举人娘子这许久!”

姚滴珠极是恼怒。正要发作,听真真说话的意思,却是不想合王慕菲有纠缠。她的怒火就消了一半,冷笑道:“梅小姐做的好戏!我是该叫你尚氏好。还是尚小姐好?”

真真微红了脸。苦笑道:“我不合与那说话不算话的人做了数年无名无份地夫妻,举人娘子这样嘲笑我原是我应得的。只是你搬来这数月也看得分明。我对王举人并无想头。”

跟前有相公子这样有本事的人想要娶她,自然对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王举人没想头!滴珠的心隐隐痛起来,说话的声音不觉得变尖利,冷笑道:“王举人不这样想呢,只说你一直与他有意,所以他搬到哪里你寻到哪里!前些日子只说你约他在八仙祠相会”

真真忙道:“姚夫人!我记得王家趁我回家的时候,头一回到你家提亲是要你做妾吧!”

姚滴珠涨红了脸道:“不错,然我自势子立的正,他家还是三媒六聘娶我姚氏为妻。你却是私奔,连妾还没挣上呢。真真微笑道:“人人都说我是合他私奔,王举人自家也是这样说,其实当年我爹爹要把我许给一个名声不大好的表兄,我不肯。所以姐姐姐夫主张,叫我避几日,他们劝转爹爹我再回去。谁知”

滴珠冷笑几声,捧着茶碗慢慢吃茶。

“谁知我跟姐夫翻墙时走散了,我爬到树上向下看,就看到王慕菲。我问他可是姐夫派来地,他说是。”真真冷笑道:“哄着我一路换车换船到了济南,我才晓得他是哄我呢。那时节我不懂事,他说我这样随他逃走,不是私奔人也说是私奔,羞得我不敢见人。他又说与其担个虚名声,不如就合他配为夫妻罢。不然他丢下我独自回松江去,似我这样的,必落到歹人手里,不是卖把人家做妾,就是卖做粉头。”

姚滴珠放下茶碗,追问道:“那你就依他了?”

真真想到当时软弱,甚是羞愧,红着脸道:“不依他怎地?我在济南一个人也认不得,又是小脚出不得门,只有依他。他许我一双两好,一生一世一夫一妻,必要好好对我。所以我们就在济南拜了天地,也宴请了四邻。头几年虽然过得是穷苦日子,然你好换我好,极是恩爱。我只当错有错着,却是寻到良人。谁知他打心眼里就瞧不起我,说我是私奔的,配不上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写婚书与我。初见我爹爹时,我爹爹要他写,他合我闹了一场,许我中举再风光成亲。我也信了。”真真举杯吃了几口茶,冷笑道:“中了举他家老太爷几次合我说,要与他纳妾,我没有理会。且不说守盟约,就是不守,我正经婚书不曾有,连个妾都不是,他倒要纳妾了?却是把我放在何处?”

姚滴珠想到当时王举人进京,真真避居娘家,王家老太爷跟老夫人没少抱怨。点头叹道:“那时间两个老东西没少说呢,都说你们尚家那般有钱,必要叫儿子治得你抬不起头来。叫你把尚家都搬来才算。谁知你家居然穷了。”

真真苦笑道:“我哪里不晓得他们地居心,只说王慕菲中了举人必要实现诺言。谁知我不提。他就妆不晓得,我略说说,他就发作,说我是怕他名声不够好呢,要叫满松江人都晓得他从前跟我私奔。要害他做不得官。所以我心里也怀疑,我姐姐叫我妆穷试他真心。我们略试一试,原来他真是爱银子的。”

姚滴珠想到自家初嫁,拿娘家几十万地“绝户财”当做尚方宝剑,却是百试百灵。王家上上下下都对自己服服帖帖。她忍不住点头道:“我也晓得他是冲着我家没有男丁才娶我地。只是当时我脂油糊了心,爱他是个举人,又对娘子好。”她紫涨了面皮看了真真一眼,苦笑道:“我只说这样地人,又没有娶亲。我又拿得住他爹娘,嫁把他做举人娘子多么风光。抢着爹爹回家之前就嫁把他了。”

真真此时早对王举人无意,对滴珠更谈不上怨恨。微笑道:“我受地那些闷气想必你都受过,不过你占了正头娘子的身份。比不得我当初只有一味低头。日子着实难过。幸好我看清了他地面目能狠心了断,不然想必现在合你并数个妾一处。日子只有更难过。”

这句话却说着滴珠的痛处。王慕菲先偷小桃红,再收小怜,如今家里摆着三个不安份地整日争斗。王慕菲对她又无多少情意,她的日子也不比那几个做妾的好过。

再看真真现在,娘家这样的大宅住着,还有世家公子常来往,何等逍遥。将来就是再嫁,如今大家闺秀守寡回家再嫁的常有。尚真真有她娘家这样地家财,又是年轻美貌的,就是嫁把世家公子,也不是难事。

滴珠微皱眉头打量尚家这个厅。向阳的一边都挂着竹帘,屋子里挂着一架大扇,一个才留头的丫头扯着绳子扇风。初看没一件打眼的家什,就连案上摆着的几个磁瓶都是旧的。再细瞧却甚是清雅,方才相公子坐处那张美人榻最新,她认得是是明水薛家的新式样,前几日铺子里见过,卖到三十两银子一张。想必这屋子里样样都值钱的。但得过几天她这样舒心日子才好。滴珠不由微微叹气。

真真看她皱眉,笑劝道:“你却是正室呢,说也说得,劝也劝得,但有事,娘家正大光明与你撑腰,还有什么愁地?”

滴珠冷笑道:“你是看我在火坑里得意吧!这几个贱人我必要收拾了她们!”

真真长叹道:“王慕菲自从中举,实是想纳妾的。当时常说谁谁纳妾,不无羡慕之意,只是我一无容人之量,二来自家立足不稳然他那个心安的久了。你收拾得这几个,不怕他再寻?”

姚滴珠冷笑道:“前几日我才替他纳个青楼出身地粉头为妾,由着她们几个斗去。”

这却是学素娥故事了,真真心里长叹,想到滴珠原来没嫁时是那样明媚的一个少女,如今镇日皱眉算计这些姐姐说得极是,当时就是王家与自己婚书。王慕菲要纳妾她拦不住,哪里过得这样日日争风地日子?

真真暗叹自家实是抽身早,越发同情滴珠确是滚在泥坑里一辈子,因道:“举人娘子这般苦心,但愿王举人有一日能体会得。”这话说着却有些不像,然话已出口收不得,她涨红了脸不大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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