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茵轻轻点头,送相公出门,回身掩上门长叹,这王家实不如自己想的那般好,一个姐姐一个妹妹都是不想合他王中书来往地,想必有些缘故,不晓得妹子这几日趁他不在家会不会去打听。
其实柳青青早就打听了王中书为人,只是她觉得这位王官人十来岁就晓得拐大家小姐,也算是个有本事的,倒合她们是道友,正所谓乌龟笑老鳖,都在泥中歇,谁也说不得谁是不清白。这样的人家比寻清白人家的子弟成亲要来得安心。那一对公婆又甚是无用,收拾起来也不费事,所以就把打听的消息咽在肚内,不叫姐姐晓得,只劝姐姐安心过日子。似她们这般的女人,生的又美,又无来历。哪里有的挑捡?
她因听见王老夫人抱怨地话,就打算好要趁姐姐不在家。好好收拾这两个老的。所以王中书前脚出门,她后脚就叫做饭的老婆子去买了两百斤萝卜回来,只说要晒萝卜干,喊长随在后院洗萝卜,她自家看着。婆子洗净了几个大匾,叫搬到井边,自取了把长菜刀坐在井边磨
王老夫人在房里听见“霍霍”磨刀声,嫌烦,出来喝道:“这是做什么?耍地满院子都是水!”
柳青青取了只大萝卜,轻轻一抛,横手一刀,当空削成两半,再抛。横手两刀削成四块落到匾里。
王老夫人正撸袖子,张着嘴看那守备家的二小姐把一把菜刀耍地跟雪片一样,一筐萝卜“扑扑扑”变只一堆萝卜干。就有些胆怯,心道果然是武将家的小姐。这般厉害。
柳青青也是不许不曾活动。切完了一筐,随手就把那刀抛起。雪亮的菜刀擦着老夫人的鼻尖,叮在柱子上,戳进去一半刀身,隐隐还有嗡嗡声。
王老夫人张着嘴,好半日说不出话来。那两个长随也吃了一惊,一个把水桶掉到井里,另一个干脆,一篓带泥的萝卜滚了一地。柳青青吐舌笑道:“我就忘了这不是自己家。”踮进脚尖,亮出她那双天足,轻飘飘踩在一只圆溜溜地萝卜上,那萝卜没听见声响就碎成一团,连汁连肉踩成一个饼。这要多大的力气,王老太太倒吸一口凉气。
柳青青又吐笑道:“哎呀,这要是半夜瞧不见,踩到谁的手脚,却是怎好?”把那刀拨起来,塞到王老夫人手里,道:“亲家太太,你帮我切呀,我去买盐来。”
王老夫人还来不及说不,已是身不由己被大力的柳青青推到萝卜堆里坐。柳青青略一动力,那坐人的骨牌凳四条腿就折了两对。王老夫人朝后一仰,蹬了好半日的脚也无人来扶,只看见蓝莹莹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灿烂,果然今日当晒萝卜干!
柳青青拍了拍手上的灰,袖了几钱银子笑嘻嘻出来,买得一包盐,想着死老太婆切萝卜只怕还要切两个时辰,转到小梅的杂货铺里来耍。
她本生地美貌,进来先甜蜜蜜叫声大婶,合小梅娘打过招呼,就自来熟坐下,对小梅道:“小梅姐,怎么不见大叔?”
小梅打发了两个来打酱油的孩子,方笑道:“做活呢。二小姐你倒是闲。”
柳青青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小梅笑,天真无邪地样子叫一个路过的小厮看到,失神跌了一跤。小梅转身理货,柳青青就笑嘻嘻凑到小梅娘身边与她说话。问吕大叔到哪里去了。自那一回小梅合吕家说开了,小梅娘晓得这个姑娘是王家地亲戚,就有些提防她,不是嗯就是啊。那柳青青正觉得无趣想走地时候,偏罗老太跟银姝捧着两春盘菜出来,招乎小梅跟小梅娘吃中饭。接着又是银姝提着只装饭的桶来。
这一双姐妹花一个穿着靛青地夹袄,一个穿着品蓝的袄袄,虽然都是平常人家的打扮,却难掩天生丽质。
柳青青觉得眼前一亮,她只道自家生的极好了,却不想在这个破杂货店里居然叫她遇见一对生的比她还要好的美人,这样一对双生的美人或是卖,只怕一千两也有人买。可惜如今她单身一个人,做不得那样的事体,就是哄了这姐两去大户人家卖,只怕人家连她一路收了去都有,柳青青叹一口气,笑道:“这位大婶是小梅姐的亲戚?做的饭菜好香呢。”
罗老太在小梅这里住了两日,也不见儿子低头来接,本是气极,还好小梅合小梅娘都劝着,叫她看孙子份上,才慢慢气消。偏小梅合小梅娘都不是话多的人,她老人家闷的慌,抬眼见了这样喜洽的姐儿,不晓得深浅,只当是她们老家乡下,张嘴就道:“这孩子嘴甜的,可吃过中饭?在我家吃呀?”
柳青青笑眯眯道:“好呀,大婶,我本来不饿,闻见这香味却是真饿了。”帮着清桌子,摆板凳。罗老太递了碗筷与她。她接过一碗饭又拨回去,只吃了浅浅半碗饭,每样菜夹了一筷就放下。笑道:“可是吃饱了。呀,我是来买盐的。大婶,我家去了,回头来耍。”告了个罪,寻着她的那包盐,一路小跑出门。
罗老太对这个风风火火的姑娘是越看越喜。笑道:“人家都说苏州是天堂呢,这么一个小姑娘,都是讨人喜欢的。”看着低头吃饭地小梅,虽然能干,生的却平常,再看看她家的金姝银姝,白生得一副好皮相,偏生软地合糯米粑一样,叹气道:“你们两个贤良淑德是够了。就半点没有小姑娘的活泼样子!”丢下饭碗回房生气发愁。
她去了,小梅娘才肯说话,替两个姝布菜。笑道:“吃,多吃些。你两个吃饭那样秀气做什么?”
银姝活泼些。笑道:“舅妈,你也吃。”替小梅娘夹了一块肉。又要替小梅夹。小梅把碗移到桌子下边,笑道:“世上哪有客人给主人布菜地?”替她姐妹两个一人夹了只小鱼。金姝就忙替舅妈添饭。四个人推让着把饭吃了。
小梅娘又取大碗盛饭夹菜给罗老太送去。金姝低着头收拾饭桌。小梅轻轻拉银姝,道:“姐姐,替我娘看一会摊子。”
银姝留下来,等姐姐走了,笑问道:“你要说什么?”
小梅笑道:“这几日我都不得空问你,你姐姐是怎么合那姓姚的闹起来的?”
银姝翘嘴道:“她不晓得听谁说的,说我姐姐合大表哥订了亲的,大姨带我们去是要替他两个完亲事,所以看我们两个极是不顺眼。偏那一日大姨熬得一碗安胎药,自家抹不下脸送去,叫我们送。我姐姐就送过去了。那姚氏说我姐姐送地是打胎药,就抓我姐姐的脸。大表哥挡着些,就嗔我大表哥是想讨平妻。”
小梅冷笑道:“她真是会闹,不是抢人家的男人,就是怕人家抢她的男人,谁娶了她都不得安生。”转了笑脸道:“我就说嘛,大姑姑不是那样糊涂的人,从来最爱你们两个,大表哥已是有娘子了,怎么还会把金姝姐姐与大表哥做妻妾?”
银姝苦笑道:“原是我娘离世时大姨许了我娘的,说必要好好照看我们一生一世。她老人家实是舍不得把我们嫁到别家去吃苦。所以要把我姐姐嫁大表哥。大表哥合我们亲哥哥似的,哪里想得到那上头?从前为这个打了多少饥荒,偏她老人家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到苏州来,又总是看大表嫂不顺眼,常在我们跟前提要是我姐姐嫁了大表哥就好了,也不怪大表嫂恼。”附在小梅耳边轻轻笑道:“你等着看我姐姐的姻缘,看这几日谁来的最勤快。”
说曹操曹操就到,吕三郎合罗六郎两个结伴进来,这样秋凉地天气,两个都是一头的汗。三郎把一个白手巾包着的小包递给小梅道:“东家与地稀罕点心,你收着,等小宝放学回来,你两个吃。”
罗六郎站在门边合银姝道:“你们吃了没有?”眼睛却在东张西望寻金姝。
银姝掩着嘴只是笑。小梅会意,低着头妆算帐,也是笑。笑的两个小伙子都涨红了脸,齐齐地走过一边,三郎寻了块板刨,六郎没抢到刨子,只得取了扫把扫地,其实地下干干净净。
小梅忍不住,走到门口背对着他两个笑。
那个守备家地二小姐却是包着一个小包袱,笑嘻嘻走来,道:“小梅姐,我方才吃了你们家的饭,来谢你们了。”小梅跟银姝齐齐翻了个白眼,都不理她。
柳青青也只当看不见,走进店面喊大婶,就想到后边去。罗六郎忙拦她道:“客人,后边是住家,你进去做什么?”
“我方才吃了大婶煮地饭,特为取了几样点心来谢她。”柳青青把小包袱一扬,歪着头笑道:“这位哥哥眼生的紧,三郎哥哥,是你朋友呀?”
这一声“三郎哥哥”又糯又哆,麻的吕三郎情不自禁退到小梅身边,摆手道:“你莫乱喊,我们还要去做活。小梅,我要去相家找林管家去买木料,你可有东西要捎?”
小梅想起她抽空做的些小鞋小帽,忙道:“我去取来,你等着。”转身上楼取了只腰篮下来,翻了一会翻出六双鞋来,取个大帕子包了递给三郎道:“三哥,你交给二门,只说是我送与小姐的,就使得。”
柳青青在小梅的铺子里,为的就是找机会贴到相家去,听得这样说,忙道:“三哥,听说相家的花园极好,我想去耍,带我去嘛。”
罗六郎因方才被小梅合银姝笑话,巴不得就走,拉三郎出门。那柳青青也不顾小梅瞪她,跟着出去。
银姝奇怪道:“这是怎么说?”
小梅冷笑道:“这位二小姐打错了主意,咱们等着看笑话罢。”那相家岂是她进得去的,小梅冷笑两声,并不把她放在心上,
银姝只当那姑娘是看上了三郎,对小梅的古怪笑了一笑,也不再提,拈着一个小肚兜,看绣的莲蓬极是鲜活,就要小梅教她。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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