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而言就如一堆狗屎。”莎兰说。
“你一定要口出秽言吗?”
“莎曼,你这个人真不实际,我都已经是可能会死的人了,你还在纠正我的语言。你的道德观真令我受不了!”
亚瑟,全身李维牛仔装的打扮,足登崭新皮靴,蹦蹦跳跳进来。他半途停下来,严肃的脸打量着他母亲。他看看假发,母亲的化妆以及她担心的眼神。“妈妈?”
“亚瑟,”她张开双臂低喊。“亚瑟,”这次大声一点。“我好爱你。”
“妈妈,你好多了!弹珠真的有效。”他叫道,跳向前,脸上挂着笑容。他张开细小的臂膀。“我也好爱你,妈妈。你什么时候要回家?”
如果莎曼还需要任何证据支持她为何要同意当莎兰的骨髓捐赠人,此时此刻小男孩脸上的喜悦便是明证。而且她更惊讶地发现了另一个事实——亚瑟改变了莎兰。在莎兰精打细算、斤斤计较的外表下,莎曼瞧见她本性善良的一面,那是她不愿为人所知,却从不对她孩子掩饰的一面。那是全世界为人母者对她们的孩子天性流露出的母性本能。在无需竞争的情况下,莎兰开放自己,心甘情愿地付出。看到大卫站在亚瑟身旁,莎兰亲吻着孩子的这幅天伦景象,莎曼悄悄离开房间,她闭着眼睛靠在墙上让自己获得暂时的逃避,只要一下子就好,待会儿她就能恢复平静。
麦斯的手搭在她肩上。“谢谢你。”他说。她伸出手覆住他的。
半个小时之后,亚瑟容光焕发、蹦蹦跳跳地走出房门。“待会儿见,鳄鱼小姐。”看到莎曼一愣一愣的表情,他好笑道:“你应该说:‘待会儿见,鳄鱼先生。’”
大卫也停留了一下向她说谢谢。
“我想我最好现在进去告诉她,一次解决。”麦斯紧张地对莎曼说。他们再度回到病房。
“愉快吗?”他问。
“再棒也不过了。”莎兰笑容满面地回道。
麦斯温柔地握住她的手。“甜心,听你这么说,我也替你感到高兴。”他坐下来,脸上一副不安的表情。
莎兰最会看透人的心思了,她在这方面可一向是专家。他仿佛做错了什么事而于心不安,为什么?
“爸,你就直说吧,看得出来你想对我说什么。”
他清清喉咙,整整衣领。“我要结婚了,和美琪,愈快愈好,因为她怀孕了。”
莎兰瞪着他的眼神仿佛他神智不清似的。“你要娶美琪!”她脱口而出。“那么老了还要生小孩!”
麦斯顿时脸红。
莎曼抢在父亲答话之前说道:“你当然会惊讶了,莎兰,连我都被吓到了,但这不是很好吗?年龄只是心智问题。不论如何,你应该为他们感到高兴才对。”她话中的意思表达得相当清楚。“你毕竟没有插手的余地,孩子都已经有了,这是很久以前你教我的。”
她们四目相视,暗自传递讯息。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忙,就闭上你的大嘴巴。莎兰不情愿地点点头,她没有筹码可以谈判。美琪,你这条母狗,算你赢。
“爸,”她装出笑容,改变战术。当麦斯握住她的手时,她送上一吻。“我也祝福你。这个家里正需要小孩。恭喜你,爸,我爱你。”她朝莎曼也虚情假意地笑了笑。
而莎曼则以自己的策略成功骄傲地微笑。
莎兰在列一张清单,好叫大卫帮她办点事。她放下笔,闭上眼睛,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昨天亚瑟的来访比她预期的还要令她高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父亲宣布要结婚。那么一大把年纪还要生小孩!她的朋友们会怎么说?但当她恭喜他时,他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还真感人。如果寄张贺函给美琪,她会如何?她一定会看穿的,女人总比男人聪明些。
大卫,可怜的男人。两眼凹陷,看得出来压力的折磨。一想到这儿,她顿时警觉起来,大卫必须为了亚瑟坚强起来,他们的儿子找不到更好的爸爸,虽然他一直不是个好丈夫,但她也不是个好妻子。她并不适合结婚,当母亲可以,婚姻,算了。
她看看已经在椅子上打盹半个小时的大卫,少许的灰发使他看起来更加稳重,女人们一看到他就疯狂。宽阔的胸膛,莎兰知道那里结实而性感。性,她并不在乎是否能再次做ài,如果她要性,她宁愿和艾维。放弃他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困难的抉择。她真想再度回到他的怀里,但这也只是幻想而已,就像希望自己能复原一样,除非奇迹出现。
为什么她不对艾维真心一点?如果早知道会这样她真是太年轻、太愚蠢了,竟然放弃自己唯一真心喜爱的男子。泪水冲上眼眶,对亚瑟的爱,使她懊悔地想起艾维的孩子。至今是什么样子?男孩?女孩?一定是个小女孩,她确定他们生的一定是个完美的小女孩。是妈的小宝贝。她可以好好地打扮她,她们可以在电话中讲悄悄话。但她不知道艾维会扮演怎样的一个父亲。他不像大卫,艾维的工作要踏遍世界各地,这对孩子并不好,孩子需要的是稳定。
大卫动了一下,打断她的白日梦。他打个呵欠,伸伸懒腰。
“你睡得好吗?”
他像只狗般甩甩头,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水槽边冲冲脸,梳一下头,然后调整好领带。“我可以睡上几天几夜。你今天要我做什么事?”
“带亚瑟去理发。上次理发师把他理得太短了,你这次要捉醒他。还有他该去检查牙齿丁,每次去之前,我都会先讲五篇故事给他听,你可以在他书柜最下层找到那本书。他早晚有刷牙吗?”他点点头。“臼齿也有刷?”他再度点点头。“帮他剪指甲,贝塔眼睛不好,会剪到他的手。该死,我一定忘了什么,我知道,但就是想不起来。”
大卫看看时间,穿上他的白色外套。
“大卫。”
“嗯?”
“谢谢。”
谢谢。他锐利的视线转到她身上,听到这两个字令他诧异。假发使她苍白的脸柔和了些,没那么突兀,两颊也没那么高。再加上莎曼的化妆及睡衣,使她看起来还过得去,不致吓坏小亚瑟。“为什么?”
“谢谢你给我亚瑟。”她有点害羞地轻笑使他更加讶异。“他都快六岁了,现在说这些可能有点太迟,不过我希望你知道,我真的感谢上帝没有拿掉他。”
她的声音也柔和许多。万分讶异的他走到床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咬咬唇。“他的弹珠在柜子抽屉,拿回家去吧。”
“他要你留着,这样做他会伤心的。”
“拿回去,”她坚持道。“告诉他这是医院的规矩。告诉他我只能保留一个晚上,如果”
他把弹珠收到口袋。他从没向她说过谎,她现在是在缓和期,很快他就要带她回家做复健。“莎兰,撇开我们之间的一切,你真的是个好母亲,亚瑟很爱你。”
泪水刺痛她的眼睛。“这真不公平。”她冲口而出。“我的内心在尖叫,但我的身体却连尖叫的力量也没有,我还那么年轻,却要遭此折磨,不过如果是我和亚瑟之中要有一人受苦,我倒欣慰是自己。”
大卫握住她的手。“我不愿你们俩任何一个受苦。”
她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尽管他们的婚姻不幸福,尽管她说过那么多谎,造成他的痛苦,她还是相信他的话。“莎曼恨亚瑟吗?”
大卫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是你,你会吗?”
他的问题使她哑口无言。“可能吧。”她承认道。
“那我建议你自己问她。”
“你应该听听你自己提到莎曼的声音。你很爱她,对不对?”
他放开她的手。“我想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机。”
莎兰从生病后开始回想自己的一生,究竟有何意义,她要往哪里走下去?“为什么不?我又不是在做什么长程计划。告诉你,我不会放弃的。你曾经对我说过我剥夺了你六年的生命,如果时光回到从前,我还是会再做一次,只要我能够拥有亚瑟。”她的口气又恢复从前高傲的莎兰。“我们一直对彼此近乎残忍地坦白,现在请不要改变。我知道你对我的感觉。你是我唯一无法引诱上床的男人,你知道你对我的自尊伤害有多大吗?”
大卫清清喉咙。“莎兰,别说了。”
她不愿意。“不,你嘟起嘴的模样和亚瑟一模一样,每次我叫他再回去洗耳朵后面,他就是这样。莎曼说莉莉从没打过她。”
话题转到比较安全的范围,大卫这才舒了一口气。“但我打过她,不只一次,千万别告诉她。”
莎兰抿起嘴。“真的,我们的第一个秘密。知道她并非完美的圣人令我舒坦一些。她讨厌我叫她圣人莎曼。我母亲的菜烧得好吗?”
话题转得这么快,大卫有点不知如何应对,他眨眨眼。“我
不太记得,不过我猜应该是,为什么问呢?”
“莎曼说她是,她很引以为傲地说的。而且说她自己也烧得一手好菜。”
大卫按摩自己的颈子。“她确实是。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没什么,我只是在收集情报,别疑神疑鬼,大卫。你要莎曼捐骨髓给我,是不是为了要避免愧疚?”
他心里扫过一丝罪恶感。只有一开始的时候。他生气地抓抓自己的头发,强自吞回愤怒的驳斥——别用你的标准来衡量我们。但当他看见她眼里滚动的泪水,他知道她这么说是出自害怕。他真希望自己是魔术师、是巫咒、是万灵丹。
“如果是你,会救她吗?”
“我告诉她我不会。”
“说的比做的容易。现在你知道生病的痛苦,你会救她吗?”他毫不留情地问。
他得弯下腰才听得到她的回答。“我想会吧。”她喃喃自语,脸颊上的红晕更深了。“大卫,你们俩真是神圣的一对。你应该去当牧师,而她,应该去当修女。”
大卫大笑。他在莎曼身边满脑子可没有一个圣洁的念头。
“莎兰,我觉得恨你似乎要容易多了。”他开玩笑道,但也确实如此有此感触,只是事实令他有点惊讶罢了。尽他所能地照顾她的健康使他暂时放下对她的敌意。
她也轻笑——完全了解他是什么意思。
“很抱歉弄乱了你的原则。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笑在一起吧。”
大卫看着窗外,到处是摩天大楼.他深呼吸之后慢慢吐气、“大概吧。”
“表拿去吧。”
他把纸折好收到胸口前口袋,和昨天忘记拿的那张摆在一起。莎兰是个很有计划的人,家里的书桌也到处是条子。
那天快结束时,道尔找上大卫问他事情进展的如何。他让自己扮演大卫倾诉的对象,知道他所承担的压力非常人所能解。
大卫坐在椅子上,翘起椅子前缘靠在墙上。“我走的时候,孟瑞德会代我的班,莎曼跟莎兰的血型相符,我们六个星期后就要到西雅图去了。”
“莎曼要回加州去等吗?”
“是的,咪咪也过来了,她们正在安排一些计划,她正好推广新系列的香水。她早上就去看看莎兰,把病房弄得清爽些,莎兰也没阻止她。一旦我把莎兰带回家,她就没有理由待在这里了,除了我的私心之外。”
道尔没有问他他们要如何处理自身的问题,相信他们自己也还拿不定主意。“我该走了。你猜谁又回来了?”
“谁?”
“戴梅茜。”
“帮我向她问个好。”
道尔打了他一拳。“兄弟,我要做的不只如此哦。”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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