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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弃地离家奔谢坝 挞鞭净足收穷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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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万成爷父几个稍有时间,偷偷摸摸又掏了个窑,借来了模子杵子,打了些胡基,盘了三个炕,一个灶。可怜一家人千方百计,饥一顿,饱一顿,衣不蔽体,屋不避寒,熬起日子来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朱全德自从离了家人,不敢回打拉池,白日里游荡四方,夜晚就在那深山孤羊圈栖身,饥饿难耐,少不了干些偷鸡摸狗做贼剜洞的勾当。

他暗地里也打听老庄情况。原来那打拉池乡公所果然派任了新乡长,开棺验尸。那乡长收了贿赂,竟然将老朱家院落田地都归了殷显仁张灯儿等人。张家人方信张氏是被打死的,从此与朱家结了仇怨。

朱全德闻听咬牙切齿,恨道:“如今世道善恶颠倒,果然是吃斋念佛病挛挛,杀人放火急钻钻。我不收拾了这些人,枉生了这一身硬骨头。”

你看他颠沛流离,蓬头垢面,苦苦熬了一年有余,时常去打拉池打探消息。原来时逢乱世,庙堂之上龙争虎斗,宝座之中他来你往,这打拉池乡公所亦是水随山转,人员换了一茬又一茬,哪还有人记得朱家杀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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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全德探听明白,暗自欢喜道:“这才是时来运转,该着我大展拳脚。”你看他人怀复仇心,虎有伤人意,拽开步,直奔小水而来。

时值十月,雨雪霏霏,天冷人稀。正行间,忽听前面吵吵嚷嚷,来了一拨人。你看他一个个:

言语粗鄙低贱,

行为无赖流氓。

衣衫脏臭裤没裆,

私处外露难藏。

前脚斜走八尺,

后腿横占一丈。

贼眉鼠眼放凶光,

干尽伤天勾当。

朱全德举目观瞧,呀!正所谓深仇难了,冤家路窄:那来者正是殷显仁那一帮泼皮无赖。不由暗暗喝彩道:“这才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今日落在爷的手中,叫你插翅难飞。”

你看那朱全德,伸手将地上泥巴抓一把,在脸上三涂两抹,藏了真容,又把乱发扒拉扒拉,遮了双眼,倒身睡在路边乱草丛里。

原来那殷显仁与张灯儿占了老朱家炮窑田地,更加兴时,成天在小水吆五喝六,称王称霸。今日才和一帮兄弟喝了酒,要去赌钱抽烟寻欢作乐哩。谁料才走到此处,没防备,被朱全德伸出一条腿,“吧唧”一下,把殷显仁摔了个前趴。

殷显仁爬将起来,揉了揉眼细看,原来是一个人睡在那里,好像是个饿殍。

众人齐道:“倒霉!倒霉!怎就让死人绊了大哥一跤。”殷显仁道:“休要理他,我弟兄自去快乐。”

一行人骂骂咧咧,撇下朱全德继续走路。

谁知那朱全德见他们绕过自己,趁其不备,忙一骨碌爬起来,三步两步窜到殷显仁身后,抡起巴掌,“啪”的一个耳光,打得殷显仁晕头转向。又见他怀里露出个油纸包,包着半个烧鸡,朱全德一把夺了,磨头就跑。众人皆惊,齐喊道:“诈尸了!诈尸了!”

殷显仁怒气冲冲,喝道:“诈得哪里的尸?这人分明戏耍我,快围住,不要叫跑了。”

众泼皮闻听,一哄而上,来捉朱全德。却见朱全德奔走如飞,一溜烟跑进村边沟口。众泼皮嬉笑道:“这死人不是本地人!那是个死胡同,看他如何走脱?”

一边嚷,一边追了进去。只见朱全德坐在那里,抱着半个烧鸡啃。众泼皮一拥上前,将他围了,笑道:“慢慢吃!吃饱了多挨些拳头。”朱全德笑道:“好话!吃饱了才好抡拳头。”

殷显仁端详一番,只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是谁,心里狐疑,伸手指着全德喝道:“我把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怎敢到大爷头上来捋虎须!早早说出名姓,不要死的不明不白。”

话音未落,被朱全德纵身跳到跟前,伸手在面门上晃一晃,“噼里啪啦”几个耳光,打得眼前金星乱冒。

殷显仁手忙脚乱,急唤手下道:“快往死里打!”

一声令下,那帮泼皮如狼似虎,“嗷呶”一声,拳脚如雨点,往朱全德身上招呼。

朱全德浑然不惧,左躲右闪,抡起一双碗大的拳头,呼呼带风,就像秦始皇筑边墙,左一拳,右一拳,杵的那些人东倒西歪,呼娘唤舅,再不敢上前。

殷显仁见事不好,想夺路而逃,却被朱全德堵住胡同口,死活出不去。刚一愣神,被朱全德一脚正踹在胯眼上,飞出一丈开外,爬在那里叫唤。

朱全德凝目探看,忽见张灯儿躲在崖面下,只是哆嗦。不由火烈烈怒气冲顶,喝道:“正寻你不见,你却躲在这里装鬼。”

言毕跨步上前,好似鹞子捉麻雀一般,一把提将过来,丢在地上。张灯儿魂飞魄散,连声叫道:“英雄饶命!好汉饶命!”

朱全德喝道:“别人饶得,你却饶不得!老爷今日要让你长长记性!”说话间,三把两把,将他衣服揎剥下来。张灯儿赤身裸体,蜷缩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朱全德转身,到那枯藤乱树之中,三把两把扯下一根带刺藤条,转身到张灯儿身前,冷笑道:“你害我一家受罪,我先鞭你五十下,出心中这口恶气。”

一厢里说,一厢里抡起藤条,照着张灯儿大腿上左一下右一下慢慢鞭来,直打得青痕累累,血迹斑斑。张灯儿不敢躲闪,只是告饶。

朱全德收了藤条,笑道:“你既然告饶,爷我倒有个主意,你若是应了,就饶你一命;若是不应,只好再鞭一百。”

你看他摇头摆腚,坐在张灯儿面前,脱下一双破烂溜丢的旧布鞋,举起一只黝黑发亮的右脚丫,道:“爷我这一年不曾洗脚,今儿又走了不少山路,泥褶汗捂痒得难受。你若是屈就屈就,替爷舔干净了,我便放了你;若是不肯,我出手重,怕是要让你筋断骨折,从此成废人了。”

张灯儿闻听,闭目不语。朱全德鼻孔里“哏”的一声,道:“我指条明路你不走,偏要挨打。”抡起藤条,又来鞭他。

殷显仁虽无能,却顾兄弟,见势不妙,急忙叫道:“且慢且慢,容我把话说完:依我之见,好汉这回却失算计了!”

朱全德瞪眼道:“这泼物鬼话儿最多。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失算计了?”

殷显仁陪笑道:“你不知,我这兄弟自小就有个羊羔疯。要他为你舔脚,若是恼了,趁你不备,一口把脚趾头咬下来,岂不是吃了大亏?因此才说失算计了!”

朱全德听了,心中果然悚惧,忙缩回脚,向殷显仁道:“你倒是好心!不然,你来替他舔吧!若是你敢咬我,我一缩脚,小心扯坏你的门牙。”

殷显仁心里只是叫苦,又不敢争执,只得强颜道:“好汉啊!我方才已是用过膳了。古谚道:节食得以去病,寡欲得以延年。只恐贪多伤胃,招了病疾!还请高抬贵脚,另寻他人吧!”嘴里絮絮叨叨,只想开脱。

朱全德哪里肯罢手,道:“休要耍嘴皮子,你若不舔,我便鞭你二百下。”殷显仁思谋半天,实难下口,只得言道:“你打吧!”

朱全德“呵呵”笑道:“爷才不会上你圈套哩!我知你虽然嘴上服软,却是个骨硬之人。你想哄我来打你,我却偏不打。我只将这姓张的慢慢打来,打死了他再去打你。”一边说,一边光着脚过去,拾了藤条,又来打张灯儿。

张灯儿吃痛不过,急忙道:“好汉住手!好汉住手!让我来为你舔脚吧!”

朱全德弃了藤条,笑呵呵抬起泥垢缠裹的一只脚,道:“我知你是仁义之人,早早舔干净了,我便放你离去。”啧啧!那丫子也不知道几辈子不曾洗过,向上一扬,就似谁家茅厕遇到东南风,直觉污臭四溢,浊气逼人。

张灯儿皱眉头道:“好一双贵脚,果然与众不同,真个是:

美味十香透骨髓

神仙也想尝一嘴。

我家祖上功德厚,

独占鳌头舔一回。

朱全德早不耐烦,道:“休要罗嗦,快快舔来。”张灯儿无奈,只得闭眼低头,龇牙咧嘴,伸出舌尖舔一舔。呀!就好似粪坑里撒调料,酸辣苦咸五味杂陈,好不恶心。只觉得中气凝结,烦厌欲吐。

朱全德笑道:“味道如何?”

张灯儿强忍着不吐,喘气道:“好汉啊!你这脚乍看精雕细琢,初闻芳香四溢,入口油而不腻,食罢唇齿留香!实是人间难得之物。只是我肠胃不调,难以消受,还请收回!还请收回!”

朱全德道:“这人言而无信,说好舔干净放你走,为何说话不算数?也罢,待老爷我打发了其他人,再来和你撕缠。”

一边说,一边穿了鞋子,指一指那帮无赖,喝道:“过来!过来!把你们名姓一个一个报上来,让老爷我点个卯。”

那些人已是被打怕了,无奈,只得挨个通报:一个叫吴良兴,一个叫吴仁信,一个叫梅修齿,一个叫卜振金,一个叫修仙壬,一个叫隗乐仁,一个叫甄杯璧,一个叫郝吾尺,如此等等。

朱全德听罢笑道:“果然是人如其名!我知道你们平日里不干好事,趁着今日无事,倒想听一听。你们每人说一件来给老爷解闷,不然,轮流来替老爷舔脚。”

这才叫嫩草怕霜霜怕日,恶人自有恶人磨。那些人本不想说,却又怕朱全德,百般无奈,只得一人供出一事。吴良兴说:“我偷了我丈人家一口猪。”隗乐仁说:“我勾引过前村的陈寡妇。”郝吾尺说:“我盗过王将军墓穴。”吴仁信说:“我摸过赵老汉女儿的脚。”梅修齿说:“我和吕财主的小老婆睡过觉。”云云。

你看他们争先恐后,自抖丑事,唯恐舔了朱全德的臭脚。朱全德闻听心里暗笑,却又妆张飞黑个脸,指着殷显仁喝道:“你都做过哪些无良之事?赶紧说来!”

殷显仁唉声叹气,道:“实不曾做过,说什么?”

朱全德大怒道:“我把你这个阴险恶毒之辈!你串通张家,诬告别人杀人,又沟通乡长,强吞别人家产,还说不曾做过?莫非要老爷打断你的骨拐才肯招供?”

噫!就这一句便露了口风。那殷显仁恍然醒悟,叫道:“我就说在哪里见过你,原来你是朱家老四朱全德。”

众泼皮听了,就像溜嘴的黄莺遇见觅食的鹞子,又似离巢的兔子碰到铁背苍狼,直唬得三魂离体,七魄无踪,磕头如捣蒜,齐叫:“四爷饶命!”

朱全德“哈哈”笑道:“既然认出了老爷我,我就立个规矩,你们若答应了,我就放你们回去;若是不答应,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众泼皮齐道:“只要不舔脚,啥事都好说!四老爷请说。”

朱全德道:“老爷我生来贫寒,最见不得欺负穷人,今后谁敢欺压穷苦之人,我绝不饶他。仅此一条,你们自己思量。”

众人连声答应。朱全德喝一声“滚吧”!你看他一个个如同得了皇恩大赦,连滚带爬,逃向胡同口。张灯儿抓了衣裳,也顾不得穿,精沟子光屁股,一溜烟走了。

殷显仁也想走,被朱全德一把拽住,道:“你休走,我还有话哩!”殷显仁道:“我知道你要收回家产。你尽管收回便是,我怎敢抵赖?”

朱全德笑道:“我还有一事和你商量哩!”他拉了殷显仁,在那避风处坐定,言道:“可怜你一帮人生就一副偷蟠桃的胆,却没有闹天宫的心,成天坑蒙拐骗,只知道欺负老实人,却连一件衣服也穿不起。这打拉池是关口地方,财主遍地,烟商云集,银子如流水一般。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想和你作个兄弟,干一番大事业,有那好生意做几回,日后也作个财主老爷,显赫一方。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殷显仁大喜道:“我早有此心,你何不早说?白折腾半天气力。”

所谓心脉相通,一点即透。两人心领神会,鼓掌而笑,攀谈一回,更加投了脾气,索性效仿古人,撮土为炉插草为香,拜了把子。

自此朱全德重回老庄,那张家人人咬牙切齿,个个侧目而视,只是见他和一帮地痞厮混,故不敢下手,只是等机会。

那朱全德白日里耕地种田,夜间飞檐走壁,不知干些什么勾当,笔者未曾亲眼看见,不敢随意描写。打拉池一带传言江湖上有一位四爷,白道黑道都通,却不知其究系何人,至后来“量体称金聘儿媳,披麻戴孝拜花堂”,方知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此系私人家事,笔者无意描写。

要知后事如何,下回再说。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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