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阴阳先生,颇通命理,便掐指算一算,道:“你家根基,只怕我配不上,不过两个娃娃倒也合相。只是有一点,岁数相差太多。我回去问问,若我闺女嫌弃,我也就没法子了!”
朱老太笑道:“老话说十八新娘八十郎!大两岁有什么要紧?从今后我便叫你亲家了!”
你看他两家说说笑笑,却都合了心意。
单说张有文回家,对老婆悄悄说了此事,叫她去问女儿。原来他女儿素日跟全秀一起玩,却知道全孝人品,心里也乐意。
张有文探了女儿口气,知道事成,便私下里对朱老太道:“此事我没说的,不过规程还是少不了的,你家请个媒人,事就成了。”
朱老太大喜,便命全孝去请个媒婆,前去撮合。果然是窗前姻缘一张纸,只差弹指捅破人!那张家顺水推舟,便就答应了。
转眼秋尽冬来,地里活都停了。朱全孝便择了日子,备了彩礼,到张家订了婚,商议迎娶时日。
张有文对朱全孝言道:“老话说女婿顶半子,既然订了婚,你也不必找别人约日子看时辰,明年正月初八是黄道吉日,一切大利,再无过犯。那时两家弟兄亲戚正好来串门,人也多,显得红火!”
朱全孝答应了,回家来,早早筹虑。又托人带信,将日子告知朱全德。
日月如梭,一眨眼就过了年,到了正月。朱全德早早过来,帮忙料理。
那张有文弟兄四个也都早到齐了。到了初七添香,清早先请了张老爷,再请了庄邻朋友,安灶搭锅,热热闹闹,张罗起来。
到了中午,客人还没有待罢,忽见门口来了三四个行路人。当先一人身高体长,一脸虬髯,对众人道:“我几个是过路的手艺人,走得饥饿。东家能不能给碗饭吃?”
张有文闻讯,忙来观瞧,见他们身背弹弓、竹帘、柳条等物,原来是擀毡的毡匠。因思想今日喜庆日子,不便拒绝,便叫他几个进来,吩咐端长面。
那虬髯客抱拳谢了,呼唤一行人坐了吃饭。
一时饭罢,虬髯客对张有文抱拳道:“东家,我弟兄几个到了这里,找不到店家。不知你家有没有空闲地方,方便方便,住一晚,明日就走。”
张有文心里暗暗道:“俗话说给了九寸想十寸——得寸进尺!世上还有这样没眼色的人!我家过喜事,人来客往的,亲戚都没地方住,你与我非亲非故,趁得哪门子热闹?”
心里想着,只是脸上没显露出来,笑道:“你看我这里有下脚的地方吗?你们还是到别处借宿吧!”
那虬髯客听说,拱手谢了。出了门,却到附近人家,好说歹说,住下了。
看官,你想战乱时代,枭雄驰骋纵横,匪盗出没无常,那出门在外的生意人,哪个不是非凡人?原来那一帮毡匠游走四方,平日里靠手艺吃饭,暗地里却做些无法无天的勾当,到那紧要关头,杀人越货,只当儿戏!
今日到了谢家坝,见张有文家待客,那虬髯客便对众弟兄道:“你看那一家,是不是个富贵人家?”
众人皆道:“大哥眼花了!那一家住的地坑窑,一看就是穷人家,哪里来的‘富贵’二字?”
虬髯客笑道:“你们只知道面子,不知里子!我方才打听了,原来他家出嫁女子嗫。你想,嫁女之人,岂能没有彩礼?这是到手的钱财,若舍弃了,只怕天不容!”
众人欢喜道:“大哥如何打算?”
虬髯客道:“量他那穷苦人家,有何本事?咱们借住在他家附近,到了半夜,前去洗劫了,趁黑走路,量他也无可奈何!”
众人听了,齐声称“妙”。
他几个却也胆大,竟到张家讨了一顿饭,看清了路径,方找人家歇了。可怜那张有文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自己丝毫不知。
噫!常言道: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又有那古语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这些毡匠恶念滋生,便引出一个踢星踏斗的人物来。
书中交代,原来张德文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张正源,一个叫张正荣。
那张正源从小胆略超群,喜欢武艺,能飞檐走壁,擒拿格斗。他十四岁便周游江湖,拜师学艺,苦练枪法,能左右开弓,百步穿杨。
因姐姐出嫁,他便回家帮忙料理,初七添香,招呼乡邻亲戚,忙了一天,就到了傍晚时分。他是江湖人,生性慷慨,见邻居亲戚多,就将带来的几坛酒拿出来,请大家玩耍。
他旧日与朱全德有数面之缘,两人皆是道上人物,兴趣相投,颇合得来。晚上开酒场,他就扯心朱全德,便不顾娘家婆家,过去请了过来,划拳猜令,不亦乐乎!
这一厮闹,不觉就到了一更天。偏偏那朱全德输了酒,想耍赖,就放下酒盅,言道:“我尿个尿尿。”
言毕出得门来,到那草垛旁,解裤带小解。忽见星月照耀下,那草垛后伏一条黑影。
朱全德吓了一跳,心里暗想:“必是今日吃席,肉香味把狼招来了。”
一边想,一边拿眼睛斜瞄,见那边又有几个。不由着了忙,急提裤子,心里道:“坏事了!招了狼群来了!为何狗儿也不叫一声?”
他是胆大之人,回头就要寻棍棒。哪知回头之时,忽见天光辉映之下,那些黑影身上烁烁发光,分明是刀枪之物。
朱全德一惊,酒便醒了大半。他本是经过的人,知道路数,想到:“不好!不好!我只以为是野兽来寻食,不想是来了土匪。只是今日没带家具,如何对抗?”
他心里盘算,只装作不知道,系了裤带,回到窑里,拽过张正源,道:“兄弟,快找个顶门杠子来。”
张正源笑道:“今夜又不关门,四哥要杠子干啥?”
朱全德道:“你家风水不好,黄道吉日惹了太岁了!我今日没带家当,找个杠子拒敌。”于是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张正源也吃了一惊,思虑道:“四哥,几个毛贼有啥怕的?只是今日喜庆,若是见了血,倒不吉利。我有个主意,叫他知难而退便罢了。你只管照我的话行事,保证不动一枪一棒!”
说着拉了朱全德,出了窑,到那草垛边,跺跺脚,言道:“好酒!喝得头有些晕,等我疏松疏松筋骨,出出汗。”
你看他摆个花架子,撑胳膊撩腿,慢条斯理,就像卸了地的乏牛,耍了一路拳脚。
朱全德忍不住大笑道:“兄弟,你这身手也拿出来使唤?若说这个行当,还要看四哥我的。”
一行说,一行脱了棉袄,踩一个马步,道:“你来看。”
你看他丢个解数,将一套小擒拿手打将出来。好身手,真个是:
拳来似电去如风,
马步生根稳若钟。
饿虎扑食声烈烈,
蛟龙摆尾势汹汹。
白蛇吐信真灵巧,
鹞子翻身好迅轻。
一路擒拿实利落,
几经寒暑始修成。
张正源看了,拍掌叫好。又叹道:“四哥,你拳脚功夫了得,却只能近搏,不能远攻。不像我,若是遇上那持刀弄棒的土匪,百步之外,抬手便能取他性命。”
朱全德只以为他酒大了说胡话,只是摇头不信。
张正源道:“你若不信,我便让你开开眼!你去屋里点一枝香来,插在那墙头上。”
朱全德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进屋里,点一枝香出来,插在那墙头之上,回来笑道:“兄弟有啥手段尽管施展出来。”
张正源并不搭话,一抬手,从衣襟下掏出一把枪,却是个撸子。你看他甩手一枪,“叭”的一声,将那荧荧之火打得无影无踪。这一手就叫“枪打香头火”,不经过苦练,不能有这手段!有诗表道:
喜宴红烛星月明,
英雄此处演神兵。
技熟手快欺飞卫,
气定神闲慑恶凶。
乍见硝烟挟冷焰,
倏然银弹灭幽萤。
一声万壑千峰静,
枭匪心寒匿影踪。
那虬髯客伏身在草垛后面,只唬得魂飞魄散!
欲知后事如何,后回再说。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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