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他想把自己送走,皇姊送她来监战,她可倒好,平时躲在最安全的地方,出了事第一个逃跑,这不是妥妥的卖队友吗!
“敌人来势汹汹,能饶过严帅的主力,一看就是筹谋已久,您留下也未必守得住,更何况属下是圣上派来守卫您的,严帅不需属下担忧。”
施克戎说罢,催马欲走,前桥猛拽了马头,不再和他废话,怒气冲冲地跳了马。
“我留下可能守不住,走了就真拱手让人了!五万主力都在北边,被人家咬了尾巴,我不信严珂反应不过来!”她快步走回,抓来一个身着崭新兵甲的士兵,大声命令道:“去传储君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大营,等候严帅支援!守军倒了,你们新兵就得顶上,你们倒了,玉龙还有我在,从我以下,一个也不许撤!”
那新兵原本六神无主,被她呵斥了一通,眼中竟然生出了光,踉跄地跑着将储君之命通晓各处。得知储君正与自己并肩拒敌,从未上过战场的新人也生出苍凉的勇气,哭喊和慌乱都化作口中嘶吼,破釜沉舟与敌人生死一决。
战争从未离自己如此之近,前桥感到血液仿佛在逆行着奔流,当她接过施克戎递来防身的刀时,脑海中唯一闪过的画面却是南郡——那时太游手好闲了,只知道跟乐仪四处游逛见世面,一寸光阴一寸金,怎就不向她请教武艺呢!
现在拿了刀都不会用,太憋屈了,如果这关可以顺利过去,她一定要把习武重视起来!
——
4.
按说严珂并非她从诱荷处得知的角色,可能是个存在于背景板中的路人,也可能是个失败的主帅,但从点滴的相处中,前桥已将她视为可靠的倚仗。
如今选择留下,不是相信自己的主角光环,而是相信她——她为严珂守好后背,严珂也一定不会让她的信任付诸东流。
守军的防线正一点点崩塌,新兵的补充也如溃散的泥沙,不知是何处的蚁穴洞开了堤坝的裂口,竟让敌军鱼贯而入。对抗已变成短兵相接,她身旁的守卫皆已投入战斗,飞溅的体液时而溅上她的面颊,前桥知道不能鲁莽行事,她小心地保护着自己,让施克戎等人放开拳脚拼杀。
原来战争也不总是旷日持久的拉扯,还会如现在这般大势已去,日暮穷途。纵使严珂调转兵力也来不及了,胜负即见分晓。
当前桥已退无可退时,仿佛见到了生与死的边境,那里并非竖着一堵墙,而是薄如刀刃,脆如纸张。
踏入鬼门关,也不过是那么轻松的事啊。
“殿下!”
可就在此时,营地的西方传来一阵怒吼,映入眼帘的是固砾军的铁甲寒衣,援军立即接管了摇摇欲坠的防线,换下强弩之末的同伴,带着恨意和后怕将武器挥向敌人的头颅。带来希望的援军之中,有一人策马横冲直撞,没头苍蝇似地各处乱窜,他挨个挑开混战中的梧人,不顾身份地疾声高呼:“仙儿!仙儿你在哪!”
……怎么是他?
前桥听出了那声音是谁,生生忍着没有答话,对方却有感知般向着大帐驰来,远远地就看见了被围困的她。也不知用兴语骂了句什么,手中的兵刃先他一步飞了出去,正中一名梧军后颈,让他未等近身就直直倒地。
如果人生可以重播,接下来的一切便是赵熙衡最高光的时刻,他几乎是拿出万军中直取敌方首级的奋不顾身,抡着盾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地冲入敌阵,将包围圈生生撕开一条口子,也把前桥从人堆儿中挖了出来。
那些杀红了眼的护卫甚至都想给他一刀,还好没有出手,因为他下一秒就回身举盾,挡住了一轮突发而至的箭弩。
劲弩力大,大到箭头从盾背穿出一寸铆钉似的突起,赵熙衡的怒火从来都是冲着自己人,他咬牙愤骂道:“什么皇室监战,全是狗屁!你们不知把她带走吗?要你们何用啊!”
随他闯进来的还有大量麾下兴军,梧人的围攻顿时被冲散得四分五裂,赵熙衡喊出那句话后,竟然脱力一般,将盾牌撂在地上,脑袋一歪晕过去了。事发突然,前桥也不知他是真的还是装的,看在他方才驰援的份上,还是与施克戎去搀扶他。
“还好你举盾及时,你怎知道他们会用弩箭?”
赵熙衡咕哝了一句,彻底翻着白眼不省人事,前桥心觉奇怪,直到手指摸到一片滑腻,举到眼前借着火光看去,竟然是血。
“他受伤了?”
施克戎闻言将死狗般的他翻了个面,露出后背,才看到一枚弩箭穿透了胸甲,深深插入肩胛,只露了半截尾羽在外,他立即将铠甲拆掉,在前胸找到了箭头。
他的整个肩膀已被贯穿,鲜血不要钱一般哗哗流淌。前桥随即看向被他扔在一旁、插了五六根箭的盾牌——原来他冲过来时已中招了,才能有如此快的反应架盾?
施克戎拾起箭头仔细地瞧,又凝眉看着他染黑的血污道:“脏器应该无碍,只是这箭上怕淬过毒,得赶紧帮郡卿清理伤口,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
5.
事实证明前桥的信任给对了人,严珂调转兵力赶回支援时,正与梧人的援军碰面。若后方营盘不在,敌军成合围之势,不仅严珂性命堪忧,玉龙也将失守。
而前桥所在的大营奋力抵抗,牵制了梧人大量兵力,才让围而歼之的野望破灭。
“一念之差,还好臣反应过来了,否则真不知如何向圣上交代。”严珂后怕道。
前桥则报以微笑:“一念之差,还好我没走。”
两人相视一笑。经此一战,前桥感觉已经没什么能让她害怕了,她的灵魂也像打磨掉外皮,剩下的部分被茧壳牢牢包裹。
严珂调整了战略,全力遏制对方继续进攻,自一场劫后余生后,固砾新兵迅速成长为老兵,抚平伤痕的荆军大营重新忙碌起来。
唯独赵熙衡情况不妙,几日的治疗也没法让他恢复意识,但军医说了,他的毒素已清,只是失血过多,还要养些时日。
前桥有自己忙碌之处,她近日实地巡视军营、行伍,倾听固砾军心声和需求,故而除了第一天外,她再没出现在赵熙衡的睡帐之中。可二殿下为何受伤,兴人有目共睹,一连几日见不到荆国储君探病,心中都为二殿下鸣起不平。
赵熙衡醒转那日,有人来告知前桥,她才在百忙之中抽空看望,刚掀开门帘就听见王聪一句忍无可忍的怒吼:“……殿下把自己搞成这样,真的值得吗!”
赵熙衡瓮声瓮气道:“别跟我喊……震得耳朵疼。”
王聪于是压低了声音,却仍旧愤怒:“殿下昏迷五日,整整五日,她哪怕一次都没来看过!”
得知是在背后议论自己,前桥咳嗽两声引起注意,随后不尴不尬地走了进去。两人的目光随着她转,王聪犹带怒火,赵熙衡则略有失落。
“军医说了,他性命无碍,五日来又昏睡不醒,我惺惺作态地陪着他有什么用?是能加快毒素化解,还是能促进伤口愈合啊?”前桥幽幽看向王聪,他咬牙道:“这是态度,二殿下受了重伤!”
“我没让他受伤。”
“可若非救你,他也不会受伤!”
前桥平静地看着他,语气带着令他烦躁的冷漠:“他不拨开人群冲来,也不会让我失去遮挡,给弩箭可乘之机,所以王聪,我可以为他的反应速度感激,但我并不领情。”她又瞥向赵熙衡,“怎么救我是他自己的决定,做决定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他遵循内心做出选择,你有何立场怪我?”
王聪沉声道:“您就看不到二殿下的变化吗?是啊,他从前对你不起,可他已经知错了,也在改了,二殿下甚至能为你放弃生命,难道过去的错误就永远不能弥合了吗?难道恨意无论补偿多少,都不能放下吗!”
前桥望着两人,心中想叹气。他对魏留仙的亏欠算是永远地欠下了,在自己这儿又能找到什么弥补呢?
她不是魏留仙,如果原主站在这里,也许生死之交足够让她放下芥蒂,破镜重圆,可她不行。对她而言,每一次心软都像对留仙的背叛,都像对那双在黑暗中含泪凝视自己眼睛视而不见。
赵熙衡仍旧不开口,好像王聪怒吼的也是他不能言明的心里话,前桥并不想让他逃避,转而问向一言不发的他。
“赵熙衡,你觉得如今这样,能弥补当初对我的伤害吗?”
他摇头,语气干涩道:“不能。”
“是啊,你也知道不能。所以归根结底,你做这些都不是为我,只为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些。”前桥不带感情地笑了笑,理智得几乎铁面无私,“可我为何要为你的良心买单?你尽可以感动自己,那是你的事,但别用它帮加我,我不能替当初的自己原谅你,你也没法从我这儿得到豁免。
“所以,为我牺牲是否值得,也希望你能好好考虑。受伤已经很难受了,再伤心更不值当。”前桥看了看两人道,“你好好养伤吧,言尽于此,我走了。”
赵熙衡见她要走,连忙唤道:“仙儿……储君。”前桥停下,他沉默了一番后道:“惆怅都是后话,可那一瞬我没想别的,弥补或者赎罪,都没想过,我只是怕你出事,仅此而已。”
前桥心中长叹一声,点头道了句“谢谢”,随后迈向门口。
善与恶,恐怕真的只有一念之差。可惜过去的时光和错过的人,终究是回不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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