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桥看着忙成一团的魏留仙,不存在的头已经开始隐隐膨胀。
本来就只有一点人手,对付内忧都不够,外患还瞅准了时机。不知西梧是否出自奉神的操控,如果和她那时面对的情况相同,麻烦可就大了。
此事打了魏留仙一个措手不及,但她也没有太过慌乱,救灾由受轻伤的民众暂时顶上,最要紧的是别被敌人看出守备空虚。
于是她立即调来尚在黄原的阳陵军,另添四千府军,命她们立即赶赴八百云关。同时再次往觐坞发函,催促府尹派兵支援。
西梧与荆国并不接壤,中间还隔着一小块归兴国统治的领土作为缓冲,西梧在发动进攻前,大概会观望局势,徐徐图之。赵熙衡也安慰她道:“得先过了兴国这关,才能到荆国北境,荆兴两国共拒西梧多年,如今也不会让你陷入孤立无援之地。”
然而事情没有这般乐观,就在他说出此话的第二天,西梧就对兴国西部发动了猛烈进攻,竟打得兴人隐隐有败退之状。
守卫八百云关的阳陵军虽未正面迎敌,所受威胁却丝毫不减。阳陵军主帅知道目前是魏留仙主持西部大局,事出权宜,当即发信陈明状况,问她阳陵军是否要出八百云关,协助兴国。
起初魏留仙没理解主帅为何这样问——阳陵军在地震中折损大半,城池也受到摧残,若出兵帮助友邻,自己的边防该怎么守?
答案显而易见,不能出兵,阳陵军自顾不暇,根本没有这个底气。
可魏留仙在写回信时豁然顿悟,梧国攻打兴国之举,是想试探荆国的实力?若荆国像以往那般出兵帮忙,则说明地震没有造成太多影响,若荆国拒不增援,则说明实力大减,守备空虚……
难道是这个意思?!
她立即将笔搁下了,这不是简单的决定,如今不出兵不行,出兵更不行,怎么做才能既让友邻安心,又营造出底气十足的假象,以蒙蔽敌人呢?
若有援军就好了。她又向觐坞发信函,催促府尹快速支援,可远水不解近渴,当务之急还是稳定八百云关的局面。
此时此刻,她才庆幸自己娶了个兴国二皇子当公卿,赵熙衡见她一筹莫展,自告奋勇去往兴国交涉,他说要两国做场荆国仍旧实力不凡的戏,给西梧看。
“你想怎么办?”
赵熙衡道:“只需为我准备足够的阳陵军服,供八百云关之外的兴军穿上,伪装成阳陵军列队阵前,虚张声势一番,西梧见荆国有余力帮助友邻,便不会有所图谋。”
“可如何向兴国解释?他们会配合吗?”
“我当然会好好解释,至于配合……”赵熙衡笑道,“我是皇子啊。我那太子哥哥从前对属下有过吩咐,关键时刻要配合我行动,兴国西部正是他的势力,我说得上话,放心交给我就好。”
不费一兵一卒,不战而屈人之兵,倒是当前上策。魏留仙松了口气,真诚道:“多亏有你。”
“我是公卿,何必客气?”赵熙衡道,“不过我得管你要两样东西。一样是请阳陵军主帅与我配合的信函,另一样是……”
他停下来,魏留仙问道:“公主府正牌?”
“没错,毕竟边防大事,阳陵军主帅见都没见过我,单是手书并不可信。”
魏留仙思索一瞬,她已经习惯性怀有戒心,可当前最大的敌人是西梧,若还对兴国抱有迟疑,无疑会因小失大。况且公主府正牌只能调动府内私兵,没法命令阳陵军,如此想着,当下不再迟疑,将正牌给了赵熙衡。
他将牌子掂在手心时叹息道:“你终于肯信我一次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从前我也并非不信你,只是……”
赵熙衡冲她眨眼:“何必解释?我都明白的。”
——
2.
赵熙衡离去后,魏留仙也做了额外准备,万一他没成功劝服兴军帮忙,黄原得有人手协防。于是相继将救援军队召回,利用破碎的主城和天险,尽可能垒出防线,同时疏通南道,以留退路。
任谁看到这高垒深壁的场面,都能闻到硝烟的味道。那些尚未受重伤者纷纷拿起可以充当武器之物,聚在一块,投奔公主,誓与黄原共存亡。
魏留仙自然不能把她们派到战场,唯有委以清扫道路,照顾老弱伤残之责,静待北部和东部的消息。
梁穹在备战中帮不上忙,便接管了本由赵熙衡负责的粥铺和医坊。那天他带着几个医者检查完伤员情况,回程路上,与几个奔跑的孩童擦肩而过。
“流水没金顶,靡草迎公卿。”
“昨夜结乌发,今日兵在颈!”
尖利的童音遍遍重复着顺口溜,内容任谁听了都觉古怪不详。梁穹心中忽然一跳,快步走去,抓住其中一个小孩,厉声问道:“谁教你的!”
那孩子却奋力挣脱他,和伙伴们尖叫着跑开了。
梁穹苍白着脸呆在原地,他因诅咒而愤怒,更多则是不安。当医者唤他离去时,他发现手指都在不由自主地微颤,一路上脑子隐隐嗡鸣着,不安愈发浓厚,他来不及去粥铺报到,立即去了魏留仙所在的院子。
见她无恙,脑海中的嗡鸣有所平息了,可心头还是跳个不停,故而问道:“公卿去了多久?”
魏留仙答:“五日。”
“他真的会回来吗?”
魏留仙奇怪道:“干嘛不回来?”接着把一份刚收到的军报递到他手中。
“不必紧张,一切顺利。阳陵军和兴军在赵熙衡的指挥下合演了一出戏,成功让梧人打消了进攻的念头。固砾的三万援军也到了,由他接应,估计今晚就能一起回来。”
梁穹看罢军报,得知赵熙衡当真不辱使命,这才放下心来。
可那童谣谶语仍如冰凌,每当想起都激得他周身恶寒。梁穹没对魏留仙说起这不祥的诅咒,独自在惶恐中挨到傍晚,总觉坐立不安,忽想起前几日在路上拾到的一把“辟凶”,可能是出自“用巫毒打败巫毒”的想法,他又去找了魏留仙。
“这是什么?”
魏留仙不明所以,梁穹则解释说:“辟凶……就是匕首,此处死难者太多,戾气过重,恐怕对殿下有妨。西部民间有习俗,将‘辟凶’放在枕下可为主人除祟,禳解口业,也能定神安眠。”
魏留仙无奈笑道:“……不用了吧。”
可梁穹坚持要求,她也不愿在小事上过于计较,索性应其所请,当着他的面将“辟凶”放在枕下。梁穹见“诅咒”按照土法破了,这才放心离去。
深夜时分,赵熙衡果然带着三万固砾军赶到,见了魏留仙就笑着邀功。
“幸不辱命!西梧暂时没有进攻,但阳陵军还是不能显出空虚之态,主将就将她们留在八百云关了,反正有固砾军接手城内救援,人手是够的。听闻固砾的第二批援军也在路上,明日或后日可达。”
他将公主府正牌原样归还。
问题逐一解决,魏留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既然固砾军还有后续力量可以抵达,她便让赵熙衡带来的人率先过关向南,增援大亭、凤苑,人手最多的黄原则等待后日支援。
赵熙衡见她面色不好,知她这几日又犯了忧心过重的毛病,便提出为她解乏。
——
3.
是夜,两人在漆黑中放肆交媾,将积累多时的不安和压抑宣泄一空。魏留仙跨坐在他腹上,双手撑向枕边,感受他的力量一寸一寸将自己填满……就在这情迷意乱之时,却听见帐外传来隐约人声,急切地说些什么。
她下意识直起身,腰就被赵熙衡重新抱住,对方保持着粘合的律动,隐忍而痴迷地哼道:“仙儿稍等,稍等,就快到了……”
魏留仙将他吻了吻,便没有动,耳中仍是那切切查查的声响,似乎听见成璧道了句“不会啊”,随后便是愈发清晰的脚步来到门外。
“殿下睡了吗?方才有人禀告,说阴岗山以南险道被阻,不可通行,问殿下能否急派人手疏路。”
阴岗山南被阻?
不仅是魏留仙觉得奇怪,前桥也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固砾军刚经此路过境,怎会受阻呢?
魏留仙朗声问道:“是谁来禀告的?”
“两名在封原山侧排险的士兵。”
魏留仙实在想不通,抓起床边的衣服作势要披在背上,想唤人来问个清楚,谁知赵熙衡的手蓦然将她钳住,缠绵的情欲淬火般冷却,对方沉声道:“跟我走,仙儿。”
“走?”魏留仙动作一滞,听见西南角隐约传来一声号响,她蓦然回首,不可置信地望向后方——一个万万不可能出现敌袭的方向。
然而声音就是从那边传来的,魏留仙呆了呆,喃喃道:“固砾军?你今日带回来的,当真是固砾军吗?”
前桥浑身的血脉都因她这句疑问瞬间冰冷。
黑暗中的赵熙衡看不清表情,声音却冷到陌生,他将魏留仙双手的腕子牢牢攥着,使她分毫不得动弹,随即叹息道:“已经迟了。刀剑无眼,你千万别负隅顽抗,听我的,我不会让你有事。”
我去!果然是你,谁能比你“狗”啊!
前桥对那床上之人刚刚放下心防,甚至还感慨魏留仙和初恋的故事虽然曲折,还算好嗑,谁知赵熙衡憋了这么大的招!她以幽灵的身体冲出去一看,差点没晕过去——不光是后方,八百云关的方向不也有蹄声传来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急忙回到两人身边,魏留仙仿佛失去了生命似的,坐在他身上不断重复道:“你是怎么和阳陵军传的话?西梧当真对兴国发动进攻了吗?阴岗山南的路也是你……”
你还问什么问啊!这不明摆着,一切都是他们计划好的吗!前桥觉得魏留仙已经被打击到精神崩溃了,竟然还在问赵熙衡寻求答案,明知道那答案令她绝望。
“若没有西梧进犯,你又怎会相信兴国是友非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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