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年关庆典时,兴国遣使来朝,赠上贺礼若干。要说这兴使可不同寻常,乃兴国一位应运而生的“女丁”,也是其建国史上第一位女使臣。
前桥和卯卯听闻,都明白这意味着兴国迈出了多么关键的一步。
“这位官员一定会格外受到荆国礼遇吧?”卯卯振奋道,“从此以后,兴国女子的梦想和榜样又多了一个,何必都去做贤妻良母呢?”
前桥也很欣喜,主动去与那位兴使聊天,也借机观察皇姊是怎么对待兴国贵客的。然而令她不解的是,荆国接待礼节如常,既没因她是“女丁”多加照顾,也没见皇姊展示额外的兴趣。
那晚她邀请了乐仪和收哥在府中吃饭,桌上谈及此事,乐仪瞪着眼睛迷茫道:“从前兴国来使,莫非都是男官吗?”
“是啊!”前桥惊讶于她的无知,“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女官使臣,你竟没察觉?”
“好像是吧,”乐仪又摇头道,“嗨,谁在意那个啊。女的男的也说明不了什么,它们派人送我们礼物,我们派人回应它们,都是加固联系的仪礼罢了。”
荆国人那股高傲味儿又来了,从来不把边陲小国放在眼中。他们怎么说,怎么做,怎么写,都无所谓,对于荆人而言,“女丁”听着有趣,新鲜一阵也就过去了。
“那什么会让你在意呢?丞相变成女的,皇帝变成女的?”
“那才真要另眼相待了,”乐仪哈哈大笑道,“急不来的,兴国的稳定,还得靠你那位老相好的声望维持呢。”
卿子们的表情又有些微妙,前桥敲桌子低声警告道:“以后别在我家提这茬。”
——
5.
过年后下了几场雪,新装换旧颜,朝廷也针对官员进行了调整,何有玫不出意外地升了官,她那不起眼的府邸引得重臣道喜,宾客盈门,再也不像来京补缺时那般无人问津了。
前桥也携何缜和魏珉做客,给足了储卿母家的颜面,几日后,何大人回访前桥,带来几个陌生面孔的客人。
原来这次调动中,几位西籍官员提拔入京,“大凤黄”多少都带点联系,要么是师承,要么是血缘,何有玫早来两年多,肩负起引路之责,把这些人介绍给储君。
前桥在西部的声望不是盖的,西籍官员们见了她,不禁两眼放光,宛若朝圣,众人一起沟通见闻,增长知识,让前桥受益匪浅。
这些人中有者精于百工管理,有者精于农耕畜牧,有者为政有德,有者兴办庠序。正逢王姬新诞,话题自然而然聊到了荆国人口难题,前桥与众臣探讨了荆国使奴剧增、贵族好逸恶劳之弊,不知不觉谈至傍晚,吃罢饭才挥别宾客。
目前看来,荆国前进之路上还有很多隐形问题,要想逐一解决,或许需要一定的经济学和社会学知识,建立宏观视角。前桥只是个现学现卖的半调子女大学生,能力巅峰停留在高三时期,丝毫发挥不出穿越者应有的作用。
不过好在,她有个作弊法宝。
半个月后,她以去圣乡监督修缮真嫄塑像为由,向皇姊申请了一次公费出差,目的地是圣乡,醉翁之意当然是诱荷。
现在孩子已经平安生下,诱荷对她的承诺也该兑现了——她想暂时回到现代一趟,成为现代文明的窃贼,向荆国尚未点开的技能树输送异时空的能量。
——
6.
这次她只携带了成璧,行程十分低调。
早春的嫩草在未化尽的雪盖下萌发,让灰黄隐透生机。马蹄踏起春泥,薄冰迸裂脆响,微冷的风中夹杂着草汁的甜香。成璧与她时而疾驰赛跑,时而放马徐行,从那条曾经饱受战火摧残的官道走过。
沿途种种,尽在脑中:囤兵苦战的顺靖、守城决战的卮水、绝望待援的濂城,而今炊烟袅袅,和乐安宴,不闻战鼓与血雨腥风。人们不知这片乐土曾经发生过多少往事,身旁的人也浑然不察,穿过密林前往大亭时,前桥勒马往来处回看——山风吹开斜径上的薄雾,成璧曾带着魏留仙的尸体,孤身走过的曲折漫长的伤心路,重新承载了欢声笑语。
“看什么呢?”
前桥笑着望向他,那俊秀的五官上浮动着乌发的游丝,清亮的眸中满是幸福和安宁。硝烟战火、敌人追杀、失去爱侣的痛苦尽数消散,破碎的身躯重新弥合,春光中满载希望。
“在看我们的足迹啊。”
成璧以为她在说马蹄印,又问道:“坐得痛吗?下马走一走吗?”
成璧扶她下来。
两人牵缰安步,走在山石凿就的林路,成璧担心她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好,便将她背在后背,拾级而上,终于来到山顶高地,站在这里,可远望大亭府城。
成璧抬了手想指给她看,呼唤却没得到回应,颈侧传来呼吸的温热触感,节奏安静而匀长——前桥竟然睡着了。成璧面带微笑,静默地背着她站在小山之顶,一边观赏落日,一边牵马等待,直到太阳落山,她从疲惫中苏醒,催他入城找歇脚处。
过了大亭府,圣乡也在眼前,前桥面见神职者后,又查验了动工现场,在写了满满一块碑记的民间捐赠名单中,她找到了姃瑞和颖妹的名字。步入神殿,看到那座令人瞻仰的塑像,前桥好笑地注视一会儿,随后借口让工匠停止作业,给她时间为真嫄“拂尘”。
成璧跟在身后,打量着陌生的四周,前桥转身打趣道:“你谢谢她,给她上柱香吧。”
成璧不解:“做什么?”
“荆国子民不都得谢谢真嫄吗?”前桥说得理所应当,“你现在是新任庶卿了,身份不同寻常,也得拜拜神明,保佑前程嘛。”
成璧不疑有他,专心焚香诵告,前桥则借机溜到神像背后,一个跨步迈上底座,伏于塑像旁唤道:“喂,醒醒,我来找你了!”
诱荷那慵懒的声音顿时响起:“嗯?怎么?”
“我要回现代一趟。你是不是说过我走之后,这个世界的时间也会暂停?你的神力能供我回去几日?”
“五日,”诱荷生怕她责怪自己似的,解释道:“只有五日,毕竟我前不久救凤苑还花了很多力量呢,这神庙又没修缮完……”
五天虽然少,但也足够了。前桥不跟她废话,又问她怎么回到荆国。
“给你个信物吧……让我想想。”诱荷抬眼看去,见成璧兢兢业业地给自己叩头,灵感顿生,也不知做了什么小动作,竟把成璧腰间的荷包拿到手中。
“就它了,你若想见我,就对着荷包呼唤我的名字,我会把你带回来的。”诱荷又提醒道,“不可超过五日,否则荆国的时间会继续前进,他会发现妻主和钱包都不见了,哭得多凄惨你又不是想象不到。你则会困在现代社会,等上好几年,我才能攒出充足神力,将你带回。”
五天就五天,前桥将钱袋放入怀中,还想说点什么,眼前就骤然一花,万事万物开始扭曲,她的身体被旋转着抛进漆黑的洞窟,等她惊恐睁眼时,耳边传来熟悉而陌生的手机闹钟。
她下意识坐起身,脑袋差点撞到上铺的床板,凌乱而温馨的宿舍宛若梦中。舍友不满地翻了个身,提醒她道:“闹钟关了呗,让我再睡会儿。”前桥愣愣地将闹钟点掉,发觉这简单的动作竟然有些生疏,又听见下面传来一个声音。
“还睡呢?下午考试,上午不去图书馆占座了?”
是宿舍长!前桥激动得热泪盈眶,慢慢地把所有人对上了号。
等等……考试?考试!
坏了,回来后时间是接续的,她把这茬给忘了!可是她在荆国装载了那么多经历,还有魏留仙乱七八糟的记忆,当晚临时抱佛脚的复习统统磨光,就连平时积累的底子都荡然无存了!
前桥飞快穿衣,一边系胸罩,一边提出让人想揍她的绝世之问:“……咱们下午要考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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