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轰然洞开,守城的卫兵们齐齐跪下了。
“我等奉皇后之命,在此恭迎陛下。”
赵熙衡捏紧怀中的赫颐族宝贝,若无其事入城,试探问道:“皇后有何指示?”
“荆国储君殿下昨夜抵达敏都,皇后遍寻不到陛下,就命臣等……”他的话被打断,赵熙衡急切问道:“魏留仙已经到了?”
“是,此刻正在宫中。”
赵熙衡方才还怕暗度陈仓的寻宝计划暴露,此刻狂喜已经将心占满,立即催马回宫。
她来了!比计划提早了整整五日。听闻荆国刚修了利于车马行走的大路,竟让路程缩短这么多天,自己筹备万全,却措手不及了。
一颗心被颠得七上八下,好多待办事项在颅内乱糟糟地挤成一团:山洞里亟待解救的何缜,怀中的赫颐族宝贝,要瞒着安吉,想方设法寻求魏留仙的支持……可是当务之急……
她会穿什么衣服?
荆国尚玄金、凰尾纹,他穿银色龙鳞那件最合适,何缜有足以支撑五日的食物,够他接待好了魏留仙再找机会救他出来。
救出来后,要让两人见面吗?虽然不太情愿,但答应过她……最好还是别见。魏留仙会带谁随行?道貌岸然的梁穹,还是那只护主的狗?有机会该和江成璧打一架,试试自己实力有多大长进。
见她的第一面,要做官样的寒暄,还是问一句“别来无恙”?要小心说话,别搞得又吵起架。得再找几件衣服,在不同场合与她相搭……等等,自己这一身风尘,相见实在不雅。
他决定先沐浴,再换上那件银色龙鳞的衣袍,打扮得清清爽爽体体面面,来一场阔别多年的重逢。
刚入宫中,就听见热闹的谈笑声远远传来,他往宴厅帘后站定,想远远地看眼魏留仙就走,眼睛还没记牢她的身影,就有个东西跌跌撞撞来到脚边,将他一把抱住。
“卿叔!我还没躲好呢,这次不算!”
低头一看,是个眼睛亮亮、笑嘻嘻的小姑娘,对方看清他的脸,反而愣住了。
“不是卿叔,你是谁呀?”
赵熙衡心脏倏然而动,不由自主蹲下拉住对方的小手,一旁的宫侍介绍道:“帝姬,这位是兴国皇帝陛下。”那小家伙头一歪,对赵熙衡甜甜笑道:“舅舅!”
他的亲人要么惨死,要么被他以牙还牙地讨回欠债,这声久违的招呼简直将他的心叫化了。赵熙衡以格外柔和的声线问道:“珉儿,你是珉儿吗?我上次抱你时,你还在襁褓之中,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舅舅抱过我吗?”珉儿毫不羞怯地打量着他,“怪不得我见舅舅十分亲切,方才还将你错认成了卿叔。”
赵熙衡被哄得眉开眼笑,想抱她,又嫌弃自己身上脏,只能继续拉她的手:“待舅舅换身衣服,再来抱你。”
然而魏珉笑道:“我在和卿叔玩躲猫猫……舅舅,我能不能随你走?这样卿叔就找不到我啦!”
赵熙衡问:“江卿叔?”
魏珉点头。看着那张小小的面孔,他很难联想到该死的铜山派人,只会看到尘封在记忆中的另一张脸。
那年他初来荆国,见魏留仙的第一面,她也是差不多的年纪,被皇卿抱在怀中,笑容明媚。
生命在延续,他第一次感受到这句话的意义和所指。
赵熙衡将外衣脱了,用干净的内里把魏珉包成一个球,搭在肩上,感受她趴在后背嗤嗤地笑。
“嘘!舅舅带你看好玩的去。”
——
8.
虽然兴皇不在,可由安吉组织的接风仪式丝毫不见仓促,皇后的权力和认可比前桥想象中大,她意识到情报消息不假——安吉正逐渐将赵熙衡架空。
兴皇的后宫也和印象中不同了,许多院子空荡荡的。赵熙衡即位后,曾将父皇的妃嫔聚在一起,讨论今后如何谋生,若有刺绣、唱歌、制衣、跳舞特长者,就发个就业证,按照品秩兑换成创业基金,支持太妃们出宫再就业。
从天龙人变成“下九流”,太妃们起初惊慌失措,却因政策支持找到了安身之途。有几位深耕数年,已在业内有了名气,专为皇宫做供应商了。
反观本朝兴皇,除皇后外无有妃嫔。有人以子嗣不繁为由劝兴皇选秀,却遭斥咄。
“朕今年才二十几岁,你怕朕命短?”
若有人再劝,兴皇就要说——他和皇后乃少年夫妻,恩爱不疑,只愿皇后能诞下两人爱的结晶……用这借口拖延五年,臣工们也盼了五年,终于将皇后的肚子盼大了。
“我还想问你呢,这孩子是怎么来的?”凤仪殿内,前桥问安吉道。
“我自己的,难不成是赵熙衡的?”安吉张嘴衔住一位眉清目秀的宫侍喂来的水果。
四年前,借着与赵熙衡回荆探亲的机会,安吉将昔日“寡郎宅”中的夫郎扮作奴仆,尽数带到兴国,腹中骨肉或许就是面前宫侍的助力之果。
“皇姊还是希望你回荆国安胎生产,等你头叁个月过了,胎象稳定,我和你一同回去。”见她点头,前桥又问,“赵熙衡去哪了?”
安吉狡黠一笑:“他的心思无非就那几样:权力、口碑和女子呗。”
“女子?”前桥惊道,“他在外头有人了?!”
安吉摆手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从前很少交流,如今分别数年却像有无数话说。大人叙旧时珉儿醒了,闹着要与成璧围着宴会厅捉迷藏。珉儿人小鬼大,喜欢藏在意外之处,成璧为哄她开心,会先假装找不见她……谁知这回真找不见了?
当前桥和成璧终于寻到女儿的下落、找到打扮一新的赵熙衡时,魏珉已在满床玩具的包围下睡着了。
赵熙衡那头卷毛光泽蓬松,对前桥笑得人模狗样:“朕因事出宫,有失远迎,礼数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我又不是来看你的。”前桥不满道,“你干嘛拐跑珉儿?害我和成璧着急。”
“大人熬夜聊天,小孩子就得陪着吗?哪有这样当卿叔的?”赵熙衡不指责前桥,却将矛头对准成璧,“好在安吉身边没你这号人,不然我会操碎了心。”
“安吉的孩子,轮得着你操心么?”成璧回敬道。
前桥本以为赵熙衡治国功绩不错,几年不见应有很大长进,谁知还是烂嘴一张。见他又要发作,连忙堵他的话:“别吵了,珉儿还睡着呢。”
赵熙衡借机凑近献殷勤:“我刚见她就认出来了,她一点儿都不怕生,还唤我‘舅舅’。珉儿好聪明,简直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前桥道:“是啊,梁穹特别会教。”
成璧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赵熙衡的赞美也噎在当场,只能徒劳强调:“是‘何穹’。”
“我私下里从不这样叫他。”
提到“何穹”,又不免地想到何缜,她当年在信中叮咛自己留意何缜消息,如今人寻到了,她们不日即将重逢,可怜自己孑然一身,无人惦念。这次见面他期待了许久,可她连句热络话都没有,赵熙衡内心顿起一阵酸涩。
谁愿意当高处不胜寒的孤家寡人?世人敬我畏我,既无人在意我,凭什么又为别人牵线搭桥?
让何缜在山洞里待着吧!
“你这次怎么没带储卿?”赵熙衡道。
“我出使看望安吉,府中得留人坐镇,今年是第五年,万一何缜回来寻不到我,梁穹能为我解释。”
她们亲密无间,信任牢不可破,至此,赵熙衡愈发意识到自己是个外人。前桥命成璧抱走魏珉时,小家伙刚好醒了,又在对他笑:“明天见,舅舅。”他竟然心中一慌,莫名其妙地舍不得告别。
赵熙衡弄不懂,这是出于亲情的呼唤,还是对她惦念的延续。
——
9.
珉儿叫赵熙衡“舅舅”,是因他曾做质子为先皇收养,叫安吉“姨母”,是因循翼亲王的血脉,可这听上去完全不似两口子。
“都想和你做一家人,只能各论各的。”成璧幽幽地道,“他那身衣服恐怕都是为你特意穿的,有时间收拾自己,也曾偶遇珉儿,又为何不直接见你?”
为何呢?赵熙衡作为一国之君,打扮得像只盛装开屏的孔雀,心思昭然若揭。前桥想起安吉说他心中只有叁件事,那最后一件不会是指……
猜测旋即有了答案。
下午前桥睡醒后收到宫侍传旨,说兴帝邀请荆国使者们同行游猎。孔雀再次抖擞了尾羽,只待炫耀的时机,赵熙衡打扮得意气风发,信心十足地做好万全准备,可当他看到扎紧头发、拾弓上马的前桥如约而至时,有一瞬间被晃了神。
上次一起打猎,距今有十五年了,他几乎忘了骑装的她是什么模样,相信她也不记得那时的自己了。
那正好,今日留下的印象必然深刻。
“猎场有鸿雁也有走兽,殿下尽可自便,得了猎物命人烹宰,晚上我们吃个痛快。”
他将那把雕弓拿出,箭尖直指天阙,口中一声呼哨,便身先士卒地冲了出去。在兴人眼中,如今的盛世是兴皇戎马平叛、扫除奸佞所创,正值壮年的领袖率先冲锋激起铁血热情,列臣山呼万岁,喊声震天。
那箭矢落下时正中远处草靶人的头颅,而赵熙衡也恰在此时骑射一剑,与之同时到达。这不仅需要臂力和准头,更需要把握时机,有此神技,在场之人无不惊呼赞叹,就连成璧都情不自禁叫了声“好”。
赵熙衡一定远远听见了观众的赞叹,返回时主动放慢了马速,以便更好地享受崇拜和欢呼。看他装模作样的神态,前桥直呼赵熙衡生错了时代,怎就没有摄像头和闪光灯满足他的自恋呢?
那匹万众瞩目的马也趾高气昂,冲她走来。
“殿下想吃什么野味?”赵熙衡的微笑自信而优雅,“朕将用最高礼仪招待尊贵的荆国储君,今日效劳鞍马,殿下但凡说要,朕绝对办到。”
“谢谢,”前桥环视四野,对赵熙衡道,“这猎场真好,我想先催马跑一跑。”
他道了句“请”,就礼貌让到一旁,看前桥微微调整后纵马驰出,他也跟在身后,借机和她说话。谁知前桥突然从鞍旁箭筒中抽出箭矢,直身向靶,“突”“突”“突”叁箭连射,精准扎入赵熙衡方才落箭的位置。
跟在后面的赵熙衡怔怔地扯了一下缰绳,他不记得魏留仙会这招,而与坐骑一起发出嘶鸣的,是身后众人的叫好。
“赵熙衡,不用你的‘效劳’,我想猎什么就亲自动手啦!”前桥驰在前头笑道。
一心炫耀的孔雀竟被别人的羽毛晃了眼,但孔雀没有失落。童年时那种久违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
——
10.
“赵熙衡!”
又是一声呼唤,声音不大,却让他从愣神中吓了一跳。
“殿下在想什么?”
那个声音语速放得很缓、很温柔,像是为了让他听清,一边说话,一边用纸笔写下这六个字,又将笔递给他。
赵熙衡看见自己生涩的字迹一笔一划出现在下一行。
“魏留仙。”他写道,并用不熟练的荆语回答,“为何,我,什么都,做不好。”
他将笔握在掌心,与那男子一起看向窗外。宫人们热闹地围着二帝姬魏留仙,听她用稚嫩的声音背诵《国史》,原文摊开在旁,居然一字不差。声音远远地被风吹来,将桌子上的字纸掀开一角,赵熙衡转头,看到后来的皇卿穆信之若有所思的脸。
“殿下是想说,自己身为皇储,却是质子,留仙也是皇储,却备受宠爱。”穆信之问道,“殿下是想变成她那样?”
“我不想当庸才。”赵熙衡道,“父皇……不喜庸才。”
穆信之笑了:“没人说殿下是庸才。字要一点一点学,武艺要一天一天练,殿下只是起步晚,并非天分不佳。”
赵熙衡眼望字纸沉默着。
“至于你父皇的喜欢……这很难,即使有天分,即使什么都做得好,也很难得到喜欢。”穆信之向不远处张望了一眼,暖春正在迅速挥手,于是他匆匆起身,对赵熙衡道:“储君面圣结束,我要过去了,下次进宫,我会再来看望殿下。”
赵熙衡连忙起身相送,隔着花窗看到穆信之迎接魏凰邻的身影。时为荆国储君的大帝姬魏凰邻面色很差,大概又被她的母皇斥责了。赵熙衡来荆国后,就目睹过数次帝王对储君不留情面的批斥。
——即使有天分,即使什么都做得好,也很难被喜欢。
于是他又把羡慕的目光转向被笑语包围的魏留仙。
——
11.
“赵熙衡?”
记忆中的脸逐渐放大,她调转了马头回来找他:“你怎么了?不会是被我高超的技艺震慑得不敢动吧。”
赵熙衡发觉自己正立在牧野之上,回神后跟上她的步伐。
“射得真好,可以给我看看你的弓吗?”
前桥大方地递过,赵熙衡看出那是一把旧弓,样式也不似宫廷之物,猜着是成璧为她寻来的东西,便道:“我回去送你一个更好的。”
前桥却说:“不必,这把我都用顺手了。”
“它叫什么名字?”赵熙衡又问。
“不知道,”前桥答,“是何缜留下的。”
四年前她在何缜房内看到他未带走的弓箭,反正无聊,便用这把旧弓练习准头,或许前主人对骑射的擅长传递过来了吧,从此越用越顺手。
赵熙衡惆怅地闭了嘴,华丽的羽毛像被雨淋过,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这几年间,你可曾听闻何缜的踪迹?”
赵熙衡喉咙一哽,答了个“未曾”,便听前桥叹道:“看来还是外面的世界吸引人啊。”
众人如何打猎,射来何种猎物,赵熙衡已无心关注。夜晚的篝火晚会十分热闹,他却草草吃完就回到王帐之内,叫来十五名身手矫健的护卫,刚要吩咐营救行动,前桥又未邀自来,举着酒问:“我看你滴酒未沾,什么时候戒的?”
赵熙衡搪塞道:“昨天。”
前桥注意到了待命的护卫,因问道:“你要出营?”
“只是提醒大家,不要仗着皇室护卫身份凌驾于百姓之上。”赵熙衡道。
她来了,是因为关心吗?那颗渐冷的心有一瞬间回温,赵熙衡解开领口的扣子,故作随意地伸展双臂,让胸肌跟着撑起,也让前桥不得不注意他袒露半截的前胸。
似乎是身形壮硕的缘故,紧身的衣服更能显出曲线,赵熙衡察觉了她的视线,故作无辜道:“找我有什么事?”
“你平常就这么穿衣服吗?”
赵熙衡抿唇而笑,半真半假地“嗯”了一声,还想调侃几句,帐帘又被掀起,这回走进来的是安吉。等前桥再转过头时,发现赵熙衡不仅把身体坐正,还将“V”型的领口重新恢复成了“I”型。
看来这孔雀果然心怀鬼胎啊。
安吉是来邀请她和珉儿玩耍聊天的,前桥得以离开赵熙衡的王帐,心里还在想他偷偷炫耀胸肌的意图。而路上的明火将安吉的表情照亮,前桥看她似笑非笑,赶紧澄清道:“嗳,我刚才可什么都没干啊。”
“紧张什么?我又不是小心眼的人。”安吉道,“他方才是不是以色诱你来着?”
前桥纠结道:“我觉得,也不太是……”
“他是,”安吉一言道破天机,“为了赫颐族的宝贝。”
——
12.
赫颐族?
这名字并不陌生,前桥知道那是位于兴国北部雪山之中的中立部族,不向任何一个国家俯首,而是凭借家承的高超武艺,成为所有势力价高者得的雇佣兵。
“宝贝?”
安吉道:“看来他还没对你说。上个月敏都拆除旧庙宇,墙壁中得数卷旧籍,呈于御前,其中有部图册乃赫颐人绘制,晦涩地记录了族中宝物的藏匿位置。赵熙衡研究了好久,兴许是破解了吧,于几日前出发至北部山林寻宝。”
呦吼,赵熙衡被架空果非传闻,安吉能将他的动态摸得一清二楚,大概早就在他身边布满眼线。
“他回来后,绝口不提自己去了何处,做了什么,我猜宝物已经到手了。”安吉正色道,“此物作用非同小可,赫颐族人将其视为凝聚祖先神明意志的法杖,执杖即获祖先意志,可向全族发号施令。近两百年,此宝物丢失,赫颐群龙无首,若被赵熙衡手握,他便有了一支绝对忠于自己的军队。”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前桥问:“他想夺回国家大权?还是说……”
“我倒觉得他只是想自保,毕竟我已有妊,大概怕我为给孩儿铺路,设计将他废黜。”前桥刚因安吉的话松一口气,暗叹赵熙衡只为自保,误会解开就好,又听安吉道,“我觉得孩子还未出生,离废黜他还有数年呢,我肯定不会那么快行动。”
前桥哭笑不得,赵熙衡惶恐得没错,自保也及时……说来当时扶持赵熙衡上位,一是为用皇室血脉稳定民心,二是因赵熙衡已经滞势,可以稳步实现改弦易帜。既然他脱离了向父亲证明自己的桎梏,立志要当一名贤君,那就做个共赢的交易——你过你的皇帝瘾,把未来留给荆国。
这艘大船五年来就是这样貌似稳定地行驶着,可随着安吉有孕和权力的偏移,暂时的平衡被打破了。只求今生的赵熙衡怎会对“今生”的缩水坐视不理?事关生死存亡,他不会不争。
“赫颐其民狠辣,视人命如草芥,即使附庸为兴所用,有朝一日也会成为自刃之器。”安吉道,“故而我一向主张只杀不留,斩草除根,但它对于熙衡而言,却是救命稻草。”
所以安吉的诉求,是想赵熙衡将宝贝吐出,赵熙衡的诉求,则是不想处于随时被废黜的惊恐之中。
“你们还是定个契约吧,你保证多少年不动他的地位,他保证交出私兵。”前桥忍不住道。
安吉却摇头:“我不能代表荆国立誓,你知道,一但时机成熟,我绝不会对他心慈手软。”
要么咋你们俩做成了一对儿呢?一个心狠手辣,一个暗藏反骨。
“留仙,你仁慈,不愿血祭江山,可国家需要仁君,也需要酷吏。我非仁君,但我得做随时想用随时就可出鞘的剑,以待你姊姊、或者你发号施令。”安吉不容置疑道,“所以留仙,你得帮我。”
前桥做不到像安吉这般,起初她觉得这是自己的缺点,可后来意识到,太平盛世的仁君、动荡乱世的雄主,都是她们需要扮演的角色。
“你想我逼他交出赫颐族宝物?”
安吉道:“是你的话,不一定要逼迫。你看他最近的样子,不就因为你出使兴国了吗?”
事可看破,却不好说破,难不成安吉要她利用赵熙衡余情未了,哄他放弃得之不易的宝物?
虽然目前看来,这是最省力,也最容易成功的办法。
“你是他妻主啊。”前桥别扭道,“怎能让外人诱惑自己的卿子。”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都不介意和你‘通院’。”安吉道。
“可我介意,我不想今生再和他有孽缘了。”
安吉神秘一笑:“那我再提一件事,你看份量重不重——你的前储卿,何缜,我有关于他行踪的消息。”
此事算是说对了地方,前桥的心狂跳两下,脱口问道:“何缜在兴国?”
“你拿赵熙衡的宝物,来换何缜的消息吧。”安吉调皮地眨眼道。
——
13.
这对儿妻卿可真能折腾!
她是来探望怀孕的安吉的,怎么这么麻烦?还要利用赵熙衡的感情设下陷阱,别说这是前世种种的因果报应,她并不屑以这种小人行径换来胜利,倘若人能奸诈至此,和当初的赵熙衡有什么区别?
她有自己的解决办法。
经过复盘,前桥发现自己接下来要做几件事:其一是确认赵熙衡掌握宝物只为自保,而非怀揣复辟野心;其二是确认赵熙衡对两人感情格外重视,而非一时兴起的聊骚;其叁是何缜的下落,既然安吉知晓,赵熙衡应非全然无知,或许他上次没说实话。
于是她决定天亮后再见赵熙衡一面,与他深入谈谈。次日一早,她来到王帐时,里面却已空空如也。
“兴皇去哪了?”
宫侍道:“圣上身体不适,起驾回宫了。”
前桥知道这是托词,当即命成璧将人拿进帐篷,逼问实话:“他去了哪,带着多少人?”
宫侍沮丧道:“圣上怎会告诉小人?小人只看到,圣上带着十余护卫,天刚亮就向北去了。”
向北?不好,他一定是去用宝物命令赫颐族人了!若当真动起刀兵,荆兴两国的合作立时斩断,五年来所有努力付诸东流不说,身处兴国宫中的安吉,也会面临杀身之祸。
得去拦着他。
前桥命成璧留下保护魏珉,自己挽弓上马,向北追去。
——
14.
苍凉的盛夏在视野中飞快掠过,雪山似永远碰不到的界外贴图,茫茫天地间,只剩下前桥和飞驰的马匹,所有人和所有事都像一场错觉。
但火堆做不了假,驰马的蹄迹做不了假,赵熙衡走过的痕印被风吹散在各个角落,让前桥逐渐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真在不久之前来过。
马不停蹄赶路,终于在下午时看到一处民宅院内停留着十余马匹,有几人听见声响警惕地走出,看到她的面孔,又都愣住了。
“赵熙衡呢?”
被直呼名讳的国君也出来了,并不生气,只是错愕看着她。
“你……”赵熙衡问,“你跟踪我?”
“你突然告病,带人离开,要干嘛去?”前桥反问。
“是关心吗?”赵熙衡试探道。
前桥不答,下马走入房子,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原来他们在生炊做饭。赵熙衡拿来一把椅子道:“北部山林中有异族作乱,我去巡视一番。”
“平乱不带军队,只带护卫?”前桥道,“你有事瞒我。”
“身为国君,难道不该有秘密?”
他准备充分,带着易于临时烹饪的食物,一定是上次寻宝探出了合适的路线,可他目前还不想承认。
他将食物挟到前桥面前:“不用担心,也别跟踪我了,我明天这个时候就回来。”
“我也去。”前桥道。
意料之中的,赵熙衡拒绝了。
“你有那么多护卫,还怕我遇到危险?”
“他们不是我的人,是安吉的。”赵熙衡压低声音道,“我没有完全值得信赖的、属于自己的人,悬于枕边之刃,时时刻刻都在头上。”
可见赵熙衡的确存了自保之心,前桥又道:“既然如此,你更需要我,关键时刻总比那些护卫靠谱吧?成璧都放心我独自前来,你却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而是赵熙衡觉得,她不会站在自己这边,理解自己的举动。
“你……其实是安吉的说客吧?”赵熙衡看着她,无比认真地问,“你也觉得,我的利用价值结束了,该从容赴死吗?”
前桥叹息道:“我不是她的说客……”话还没说完,就听“吧嗒”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滴落桌上,前桥仔细一看,原来是赵熙衡鼻子中流出一道鲜血,“吧嗒”“吧嗒”地掉个不停。
“鼻子……”前桥提醒道。
赵熙衡随手将血抹去:“从昨晚就这样了。”
“让医官看过了没?”
赵熙衡抹着源源不断的血,面色愈发凝重:“我得赶紧回到灵山。”
前桥看不透目前的状况了,赵熙衡中毒了?难道安吉为了那个“宝物”,已经对赵熙衡下手?而他想回灵山掌握赫颐军队,临死前放手一搏?
可恨这两人谁都不说破,留她一个人夹在中间猜测。
“赵熙衡,直说吧,你到底想死还是想活?”
未免他犹豫逃避,前桥抓住他的手腕,非要他一个回答,赵熙衡怔怔地看着她,瓮里瓮气道:“当然是想活。”
“那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把宝贝交给我,我带你找安吉拿解药。”前桥道,“我是荆国储君,杀不杀你不该由安吉做主,兴国也承受不起一场自相残杀的动乱。你身边带着的都不是自己的人,是想让他们在赫颐族部落中尽墨吧?若当真如此,等同于与安吉撕破脸皮,我皇姊绝不饶你。届时你来之不易的地位、和平,都会付之一炬了。
“你把宝物给我,我承诺不会让你头上那把剑无缘无故斩下。即使安吉的孩子羽翼丰满,我也保证你体面退场。”
她猜错了方向,可终归是想保全诸方,赵熙衡缓了一会儿才问:“我不信你会帮我,你和她才是一家人。”
“可是珉儿还在叫你‘舅舅’。”看赵熙衡双眸一闪,前桥道,“纵然发生过很多事,我们一起长大的童年、曾经真挚无猜的过去不可抹杀,我不会眼睁睁看你玩火自焚。”
更何况,这把火容易烧到邻居的后院。
“把宝物交给我。”
赵熙衡很矛盾,交出宝物意味着把性命一并交付,若这是她们联手做的局,他就毫无后悔之机了。可面前站着的、与他谈判的又是她,或许是陷阱一场,也或许是难得的信任交换。
两条线重新有了交点,多么难能可贵,他做不成默默守望的何缜,也舍不得因猜忌放弃这次机会。
交点,值不值得自己赌上一切?
“你可与我击掌为誓吗?”再抬眼时,赵熙衡严肃地立起手掌。前桥不解道:“击过掌就可以?”
“我们小时是这样的。”他道,“击掌无悔。若你与我击掌,我就将宝物交给你,性命也交给你,听你的所有部署,对你说所有实话。你不必付出任何,就能得到我的全部。”
这也意味着,她先付出一次信任,换来一个终身偿还的承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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