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呼了口气,指着还在马场上绕圈子疾驰的几匹骏马,问:“阿瑜你的眼力比我好,你瞧,这七匹马上的都是些谁?”
傅瑜道:“为首之人的白马很是眼熟,一看就是郑四海,第二个黑衣的倒像是犬韬二哥王武韬,这第三个嘛,看那弱不禁风的模样,除了陶允之这小子,还能有谁……”他一连说了六个名字,待到第七个名字时却有些为难了,傅瑜遂指着高台道:“五娘你看那高台上还有几个人坐那儿乘凉,也不知道是谁,我们且去瞧瞧,就能知道那第七个人到底是谁了。”
他说话的间隙,只听一阵嘚嘚的马蹄声响渐大,那七匹马已是相继的从远处狂奔过来了。
为首的白马之上的果真是郑四海,他举起马鞭向两人示意,又甩下一马鞭,整个人已如风般从两人身侧疾驰而过,马蹄卷起一阵尘埃和风,紧跟其后的是一张国字脸的王武涛,落后王武涛三步远的是一个身姿纤细的紫衣人,近了些,傅瑜才看见那不是陶允之。
这人虽也学着梳了男子的发型,但柔和稚嫩的脸部轮廓和窈窕的身姿都显出她的性别来。
南阳疑惑地咦了一声,指着马鞭问,声音里已经明显有了几分兴味:“看她那身姿单薄、腰肢纤细的模样,我还以为是陶允之呢,没想到竟然是一位娇滴滴的娘子。”
傅瑜道:“能在这群世家郎君的赛马比试中进前三,卢五娘子看来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不过,我从来没听说过范阳卢氏竟然有这般马术一绝的娘子。”
南阳道:“都说范阳卢氏是士林楷模,这‘望出范阳,北洲冠族’,没想到一向重文迂腐的范阳卢家居然有一个这么偏武的女儿,这可真是大大的对了我的胃口了,这卢五娘子看来也是个妙人,我倒要好好会会她。”
卢庭萱这般出风头又与家族给他人的刻板印象有极大的区别,自然是会引起南阳长公主这么位极其热爱反抗迂腐封建的人的兴趣。
两人下马,向高台走去,不过略行了几步,傅瑜就看清高台皂盖之下闭目养息的正是临江王杨材,一旁另有几个相熟之人,此时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没有看见虞非晏的身影,倒让傅瑜松了一口气,此时他倒是不知虞非晏再见到他会不会冲上来给自己一拳。
杨材睁开眼,见了傅瑜,咧嘴一笑,他道:“哟,有一段时日没见阿瑜了,没想到都要成亲了啊。”
傅瑜在来的路上已被南阳调侃过了几句,此时倒也不脸红,直接就刺了回去:“我也想不到,四郎君居然也还有来和我们这一帮年轻人打马球的兴致,只希望今天四郎的这把老骨头能撑着他一会儿,不叫他早早的就被颠下马了。”
杨材躺在躺椅中,有阳光洒在他的腿上,他整个人仍旧没动,只是懒洋洋的道:“你这世家子弟中马术最精的小霸王都能在自家马场跌下马,那我这把老骨头即便跌下马也没什么好羞耻的了。”
傅瑜被他噎了一下,但也不好明说,遂只能扭头看向马场,此时赛马的众人正加快了速度,似在做最后的冲锋,为首的白马红衣仍旧是郑四海,他身后的王武韬紧随不舍,落后两人几步的是身姿纤细的卢庭萱,她已快被身后的一匹黑马渐渐追上了。马场上尘土飞扬,但傅瑜身居高台,将这“战场”看的一清二楚。
杨材眯着眼睛道:“看来这卢五娘子怕是赢不了那个赌注了,不过她一个区区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竟然能够在一干在马背上长大的世家子中冲进前几,也委实不错。”
南阳在他一侧的躺椅上坐着,扭头问:“你也觉得卢五娘子马术不凡?”
杨材眯着眼懒洋洋道:“在女子中算不错的,但和五娘你比起来还是不行,毕竟太稚嫩了——话说你们两个排行都是五,看来这是个神奇的数字,我决定了,我回府就去试试我五女儿的骑术。”
南阳又问:“四哥,你口中说的赌局是什么?”
杨材道:“不过是这些小辈们随口定的一些承诺罢了,也就玩玩而已。”
傅瑜没理会他俩,他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马场上的卢庭萱,想着马术比试、赌局,总觉得这一幕隐隐有些眼熟,但他脑海里又实在没什么印象。
初夏,烈日当空,马场上灰尘滚滚,有凌乱的马蹄声传入耳内,让傅瑜愈发燥热,他的目光带着疑惑掠过夺魁的郑四海和紧随其次的王武韬,紧紧地定在了此时正争夺第三的卢庭萱和杨清身上。
骑着黑马的少年郎,是乾容王的嫡幼子杨清,也是常跟着杨材和南阳长公主玩闹的一个宗室子弟,不过他的玩闹都是些小打小闹,远没有混出霸王名称的傅瑜来的大。
杨清的骑术一向不错,方才他让了卢庭萱几息,本来也是想看看她最后会提出个什么样的要求来的,只是他方才从南阳和傅瑜的面前冲过去的,他便改变想法了,怎么能在傅瑜这小子面前输给一个女子呢!他这般想着,便狠狠的抽了一马鞭,胯.下黑色的马儿嘶鸣着用力向前一冲,他已是稳稳地和卢庭萱并驾齐驱了。
杨清侧头,他对着卢庭萱笑了一眼,正好看见那张略显稚嫩的美丽脸蛋儿也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不过一眼,她的目光就如一汪会吸引人犯罪的深泉,让他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紧接着,他看见这双美丽眼眸的主人眼中闪过一抹坚毅和决绝,她伸出右臂,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随后抽出固定头发的金簪,她闭眼,似乎下定决心般,右臂一落。
一声马儿的嘶鸣声响起,杨清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着左侧的卢庭萱的马儿已是一骑绝尘而去,留给他的只有还插在马屁.股上的那枚金簪和落了她满背的乌黑长发。
金灿灿的发簪在枣红色马儿的屁.股上一颤一颤,宛若在他心头紧跟着一颤一颤,来不及大喊救人,他右手马鞭落下,整个人已是向前猛冲。
电光火石间,战局突变。
就连高台上一直观测着战局隐隐猜出这场比试结果的傅瑜也是一愣,但随即他就反应过来了,他大声道:“卢五娘子的马儿发狂了,快救人!”
他话音刚落,一旁久待于此的马师立马只身下场,吹响了脖子上的口哨,又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旗子。
南阳看着底下的场景,也是站起身来,她大声道:“杨清这小子疯了吗,好端端的干什么往前冲啊,难不成他还想去救人不成?”
傅瑜皱眉道:“我下去看看情况。”
一红一黑两匹马的速度越来越快,此时已是冲过了终点线,却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连郑四海和王武韬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两人骑着马从背后两侧包抄,看来也是想救下卢庭萱。
此时马场上蹄声阵阵,灰尘滚滚久久不散,马场上的人都揪起了一颗心。
渐渐的,枣红色马儿在哨声安抚中已是渐渐的慢了下来,后面黑马快速赶上,不知何故,枣红马儿仰头又是一阵嘶鸣,紧接着,刚下了高台的傅瑜就看见杨清起身猛地一扑,将卢庭萱抱了个满怀,而后两人从马上滚了下来。
两人坠马,在一片黄沙漫天的马场上狠狠地滚了几下,傅瑜隐隐听见有杨清的呼痛声,但他此时已是分不开精力去管这两人了,因为发狂的枣红色马儿已是直直地朝着他奔了过来。
他此时正站在高台下方一侧的入口处,他身后就是马场外面,那枣红马儿吃痛,此时已是嘶鸣着朝出口的方向奔来,傅瑜皱眉,侧身闪躲,枣红马儿从他身侧带起一股劲风冲出了马场,只余一地滚滚尘埃。
他看着不远处躺在地上抱着无法动弹的两人皱眉,正要向前走去,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声,随即,他转身就向马场外跑去。
马场外围种了一圈白杨,此时正在夏风中发出“哗啦”的声响,应和着蝉鸣以及女子的叫声一齐冲入他的耳内。
“娘子,你还好吧?”一声青衣襦裙的空青担忧的问,她弯腰扶起跌落在一旁草地上的人。
带着浅白纱巾的幕篱已是散落在地,一身鹅黄.色襦裙的斐凝跌倒在地,她侧对着傅瑜,姣好的侧脸白皙,没有珍珠的雍容,没有脂粉的滑腻,而是带了丝白雪的苍茫白皑,她身姿窈窕,裹在鹅黄.色衣裙下的细腰似乎不能一握。
不过几日未见,她似乎又清减了些许,傅瑜这般想着,已是悄悄的隐了自己的声响。
空青道:“方才那马突然跑出来的时候,您本来可以躲开的,但您到底在想些什么,竟然在那个时候发愣?”空青责备着,但语气口吻里是满满的担忧,她扶起斐凝,又弯身将她衣裙上的草屑细心拂去。
斐凝低头,没有说什么,空青又问:“娘子是不是还在担忧亲事?没事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
她话还没说完,已是被傅瑜身后马师的哨声淹没了,两人一愣,都侧头看向傅瑜的位置。
傅瑜木着脸,他看着马师诚惶诚恐的从马场跑出来,焦急的对着自己行了一礼,而后向着马厩的方向大步跑去了。
斐凝已是收拾好了自己,她站在那里静静的看了傅瑜一眼,随后扭过了头。空青弯身捡起地上的幕篱,想要去看斐凝,却见她遥遥的对着傅瑜行了一礼。
两人莲步轻移,直直地向傅瑜走来,傅瑜看着斐凝平静的脸色和幽幽的目光,不知怎的心下一阵紧张。近了些,傅瑜闻到一股清幽的莲香扑面而来,他躁动的心微微平淡了些,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见斐凝目不斜视的路过了他,直直的走进了马场。
跟在她身后的空青回头,瞪了傅瑜一眼。
傅瑜讪讪的收回已经伸出去的手,有些懊恼的锤了一下自己的胸膛,这才跟在他们身后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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