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筠娘好像已经死了。
第79章 中秋
静谧, 握着刀柄的手还略微有些颤.抖,傅瑜能感受到自己胸腔内方才的那股热血霎时间就沉了下去。
秋日的蝉偶尔传来几声鸣叫,惊得人一个哆嗦。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手中大刀被人夺了过去,身前已是站了一人, 隐隐将他护在身后。
傅瑜回过身来, 张臂拂开赵斌,只横眼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人。
章金宝还是那般模样, 他仍旧吊儿郎当的站着, 手中轻摇着一把折扇, 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傅瑜细看着他,场内一时无声。章金宝还是以前的章金宝,却又不是以前的章金宝了。
以前的章金宝,不,甚至只是年初在明镜湖见到的章金宝, 也不是如今这般模样。他以往喜怒哀乐全浮于脸上, 脸色蜡黄双眼凹陷,一看就是长年累月在温柔乡里掏空了身子的模样, 性情暴躁易怒, 极其容易被傅瑜的三言两语激怒,所以在以前, 哪怕两人常交恶, 傅瑜也未将这人放在眼里。只是如今, 章金宝也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思, 或者说,他是越发的胆大妄为了,行事乖张性情孤僻,做事全凭自己的喜怒哀乐竟然是全然不顾什么律法名声了。虽然他以前也是乖张的很,但到底还是有诸多顾忌,如今倒有些像是破罐子破摔了。
傅瑜微微蹙眉,目光缓缓从章金宝脸上移开,静静地看向他身后微侧开了头的罗珊娜。高鼻深目,白皙的仿若透明到能看清青筋血管的脸,深沉似湖水般的绿色眸子,粟色卷发,一身红裙遮不住她窈窕的身姿。罗珊娜无疑是个大美人,还是个和中原女子完全不一样的大美人。
似想起了什么,傅瑜眸光微闪,只慢慢开口道:“章郎君这是什么意思?”嗓音低沉,不同于方才的清脆爽朗,有些压抑。
他又看了一眼身侧的赵斌。赵斌会意,忙收了手中刀,向前两步,伸手触到筠娘鼻息,顿了顿,方才拱手道:“郎君,还有气。”
傅瑜暗中松了一口气。虽则还有气,但他冷眼看了筠娘几眼,她身形僵硬,浑身染血,双眸紧闭,脸色失血到苍白发青,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章金宝唰的一声收了手中扇,只歪了头,道:“听闻傅二郎君下月便要成亲了,我想着郎君年岁尚小,还未曾尝过女子的滋味,这便送了以往最得我心意的一个姬妾来,免得新婚之夜,郎君可是……”他话语未尽,只一脸深意,笑得癫狂,末了还伸手搂住生身畔女子的细腰,对着傅瑜挤挤眼。
他说的露骨,又是这般羞辱傅瑜,惹得站在一旁的安国公府的府丁及赵斌、金圆元志等人皆是怒目而视,只傅瑜面上云淡风轻,就连身形也未动一下,只慢慢道:“章郎君的好意,瑜不敢受。”
傅瑜又问:“若只是好友间赠姬妾,倒也没什么,只是听闻前些日子章郎君有个妾室私逃出府,犯了大罪,如今郎君又把她折磨的奄奄一息送到我安国公府上来,这是何意?须知瑜下月完婚,可不是章郎君你,戴上绿帽子的人啊。”
傅瑜说的轻飘飘,却又着重了“绿帽子”三个字。换了以往,傅瑜这般冷嘲热讽的,章金宝必是沉不住气的,但他如今却是展扇狂摇,脸上带笑,一副颇有深意的模样。
他大笑:“我府上的私事,就不劳二郎君多家着想了。只这筠娘,是我一片好意,还望二郎君收下!再者我上国公府来求和,忍痛送了我最心仪的小妾,便是想着和二郎君化干戈为玉帛,二郎君若是不收,岂不是瞧不起我的作派?”
往日在乐坊,傅瑜没少见章金宝将怀中美人赠人的举动,想来他此时所言,便是此意。只傅瑜不与章金宝的狐朋狗友相似,他人温香软玉满怀只怕心神荡漾满心欢喜,只他家教甚严,又加之心有所属,自然是对这份“礼物”不愉的。更何况章金宝将私逃的小妾打个半死送来傅府,先且不说这份侮辱,谁知道坊间会有些什么传闻!
若今天章金宝是将小妾送给李御史或者其他清流文人,只怕此时已是要为了颜面和他打起来了。
只傅瑜又是不同,他到底是个武将世家出来的人,到底是个三观与时人颇有不同的人,他人或觉颜面受损,备受侮辱,傅瑜只觉章金宝为人实在冷酷,筠娘实乃可怜可恨又是个烫手山芋,又一时担忧坊间传些他不好的言语传到斐凝耳内去,当下只觉棘手的很。
傅瑜看身侧的金圆:“章郎君私设公堂,可是有违大魏律法。”
金圆谨声道:“按照大魏律法,诸奴婢有罪,其主不请官司而杀者,杖一百。筠娘有姬妾私逃纵火的官司在身,章郎君这般私设公堂却没取她性命,顶多受半刑,仗责五十。至于这赠妾之说,却是不犯什么律法。”
仗责五十,凭着章金宝的家世,只轻轻松松就可避了过去。
“二郎君勿忧,”章金宝道,“我既然敢这般做,便是不怕有什么官司缠身的。”
傅瑜皱眉,抬眼看了筠娘一眼,刚想说什么,就听得身后传来车轮轱辘的声响,他心下大安,忙回身去看,就见着一身青衣常服的傅瑾被人阿拾推着朝这边走来,他眉目神情淡淡,只双唇紧抿,神色不大好看。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傅瑜忙快步走过去,道:“大哥你身子未好,这样的小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何苦你亲自过来了?”
傅瑾只问:“我在前厅等的有些久了,想着你们以往的事迹,恐是又生了口角,故来看看。”他的目光从傅瑜身上移到章金宝身上,对着那诡异的筠娘却是一眼未看。
章金宝脸上挂着的笑意藏不住了,他拢扇,却是对着傅瑾拱拱手,道:“不过是我送了二郎君一个玩物罢了,想来是我行事有些放诞无礼,吓着了二郎君,倒是让大郎君担忧了。”他对着傅瑜吊儿郎当火气盛大,对着傅瑾倒是拘谨的多,一副见了父兄长辈的模样。
傅瑜看的有些稀奇,他竟不知,原来傅瑾竟能压制章金宝至此。
“既是这般,又是你们二人和好之礼,阿瑜收了便是。”傅瑾轻飘飘的放下一句话。
傅瑜瞪大了眼看着他,惊呼出声:“大哥!”声音中似有万般委屈。
他若收了筠娘,后事倒是一堆堆的。先且不说他平白的受了章金宝赠私逃小妾的侮辱,不说坊间传闻定然是要将他划为筠娘的奸夫了,便是章金宝借着两人和好一说行侮辱傅家门楣之事,便是明摆着欺负傅瑜,他收了筠娘不知将她安置何处,又不知该如何向斐凝解释,这桩桩件件,只让傅瑜觉得头疼无比。
但若是他强硬拒绝了此事,先且不说章金宝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筠娘只怕也是活不成了,当下两人怕是就要起了冲突大打出手。
只,如今傅瑾却是语气飘飘的让他收了筠娘,变成了定局。
傅瑾来时无声息,去时也无声息,就在傅瑜发愣的片刻,就已将傅瑜方才他轮椅两侧的手掀开,自顾地让阿拾将他推走。
傅瑾没什么表示,倒是阿拾有些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傅瑜一眼。
傅瑜心头万般思绪,被金圆拉了一袖子,这才恍然似的抬手,叫府丁将筠娘送到东苑去,又看了眼神采奕奕心情颇好的章金宝,心下更是生气,刚想说什么,就见着罗珊娜抬眸看着他。
深绿色的双眸像西域来的猫眼宝石,又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直叫人浑身发凉。
罗姗娜面无表情的看着傅瑜,见他望过来,羞涩的垂了眸,低了头去。
章金宝如临大敌的搂了罗珊娜,对着傅瑜道:“罗珊娜如今是我心头好,二郎君想必不会强夺友人之妻罢?”他说的凄切又深情,仿佛他真对罗珊娜情根深种,而傅瑜还是夺人之妻的恶霸。
傅瑜只觉脸黑,以往都是他将章金宝说的哑口无言,何时倒是反过来了,他本想说章妃还想给章金宝说卢五娘子为妻,如今却是转了一道口,慢慢道:“良贱不婚,罗珊娜是胡姬,章郎君是当朝一品官员之子,你们二人身份悬殊,为妻之说是章郎君糊涂了。”
章郎君立刻反驳道:“二郎君怎的这般迂腐,和李御史那一根筋的老头子没得两样了?人生一大事,便是得一心头好为妻,我前两个夫人,虽都是高门大户,我却觉得没甚么情意,唯有罗珊娜,她才是真正懂我之人!”
傅瑜脸色越发的黑了,他伸手摸了摸鼻子,心下更是窘迫。他本是现代人穿越过来,按说比起章金宝,他才是不在乎门第的那人,怎么今天倒是被一个纨绔子弟教训说他封建了。傅瑜颇为纳闷,只觉自己像极了棒打鸳鸯的封建大家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干巴巴道:“章郎君说的是,今日时辰不早了,傅二派人送郎君回府。”
他又和一干人等将章金宝送至府外,这才松了口气。直至回了东苑,见了看着他一脸复杂神色的管事娘子东珠,才纳闷的问:“何事这么纠结?可是东堂那边的花草出了问题?”
东苑的东堂,说是堂,却也是座小阁楼,采光好,风景优美,房间虽不多但胜在僻静,傅瑜想着斐凝喜好诗书,便让人专门收拾了出来以供斐凝做书房。至于斐凝居住的院子,却是傅瑜的房间,也是东苑的正房,早已让人收拾好了。
东珠是崔四娘跟前的大丫鬟,在傅瑜身边多年,早已嫁人,算是东苑这边的总管事娘子,在府中下人的地位仅在国公府管事刘荣之下,和西苑管事,也是李茹的奶嬷嬷不相上下,当然,金圆和元志这样贴身伺候的小厮丫鬟类要另算。她管理内务多年,一直没让傅瑜操心,只今日倒是罕见的朝傅瑜身前行礼,道:“郎君,不知道今天送来的筠娘可要如何处置?”
傅瑜蹙了蹙眉,这才想起还有个烫手山芋。
东珠道:“因为她身上的伤势很重,所以东珠先把她安置在了芜院,又遣人去请了府上郎中来。”
“芜院,哪个院子?”傅瑜问。
“六进的东南夹角那块儿,再往内就是校场,往外就是婢女所居之处了。”东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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