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林动作一顿,“寒烟,你还在怨我?”
白衣少女全然不在意他的话,目不斜视向前走,季青林见她面色分毫不动,心中更焦急,亦步亦趋跟着她,语速越发快。
“先前那些事,师兄承认,是我做的不好。可我不是已经尽力弥补了吗?你不喜欢宛晴,我已不再理会她,整日与你同进同出,满心满眼都是你。”
白衣少女脚步不停,眼见着她便要下山,季青林声音陡然一轻。
“你要离开?”
白衣少女极目远眺,云海缭绕之间,群山若隐若现,陷落于一片苍茫天色之中。
她曾以为这是她的全部,她毕生所求之地,眼下才知方寸之外,天地何其辽阔。
“季青林。”白衣少女抬起头。
她陡然如此正色,季青林神情一怔,连忙道,“怎么了?”
“或许我曾怨过。”白衣少女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但此刻我早已不再怨你。”
她这话一出,季青林先是神情一喜,随即随着她后半句话落地,心底又冷不丁生出几分恐慌。
“你要离开?”
“回落云峰不好吗,为何非要下山呢?”
“寒烟,你可以怨我。你昏睡五百年,我自认待你……越发怠慢,心思渐渐被旁人所占据。我却甘愿蒙蔽沉溺其中,深陷于漩涡之中,甚至不顾你伤重在身,狠心夺你本命剑。我负你良多,你是不该原谅我的,你该一生都恨着我……”
“一生那么长。”
白衣少女望着浩渺云海,轻笑一声,“可你的分量太轻。”
恨一个人太用力。
季青林不值得。
季青林神情瞬间一片空白,只愣愣看着她。
白衣少女不再理会他,用力一寸寸掰开他扣在她袖摆的手,转身。
她的背影单薄,一身白衣飘扬似云烟,分明轻得仿佛下一秒便要散去,却又执拗坚决得宛若能破开万重浪。
山间道路不算宽阔,只一条白玉砌铺而成的仙梯,其上并无铭文咒法,无论什么修为,在此处皆要凭借双脚一级一级走过去。
绵延的树影幢幢,白衣少女一路向下走,山风拂面,天光陷落,星夜低垂而下。
道路尽头,一道锦衣华服,丰姿冶丽的身影负手立于树下,听见她下山的动静,于夜风间转身回望。
“你来了。”
司珏勾起唇,他唇色较寻常男子显得更殷红,脸廓不过分锋锐,容色极艳,偏生一双眼眸又黑又沉,衬得气息极冷。
可眼下他望向温寒烟那一眼,却似春风揉碎海棠,冷漠倨傲之色尽数化开,仅余一片似水温柔。
白衣少女脚步微顿,司珏却步履如常靠近她,伸手要去牵她的手。
“潇湘剑宗负你良多,寒烟,我接你回东幽。”
白衣少女面色没有多少变化,不动声色避开他的动作。
“潇湘剑宗并非我归处。”她看着司珏,“东幽亦然。”
司珏的手落了空,他指尖微蜷,似是往昔大多时候都被捧在天上,头一次遭到这样直白的拒绝。
那双手极修长,也极白皙,仿佛平日里从不沾染任何污秽之物,更不沾血腥,正如他身份一般高高在上,养尊处优至极。
“你又在闹什么。”司珏收回手,轻描淡写理了理衣摆,微笑,“我不明白。”
“纪师妹先前住进临深阁,是父亲的意思。我已向你解释过,也勒令她搬出,此生不得再入东幽寸步。还有那些曾经肆意散播蜚语流言的家仆,我也一一重罚,发落出去。”
司珏又伸手作势要去揽她,“令你不快之人,我已尽数摆平。寒烟,我曾经答应过你,若你有朝一日离开落云峰,我便带你去看九州大好河山,不如即刻便——”
“令我不快之人,尽数摆平?”白衣少女笑了下,“司珏,听你说了如此多,但我想,你忘记了一个最重要的人。”
她直视着司珏的眼睛,“那便是你自己。司珏,你惯会躲在旁人身后,将一切罪责甩脱得干干净净,直到一切风浪平息止歇,再一身纯洁无垢地重新显露于人前。若非你所行不端,即便借给旁人八百个胆子,也绝不会有人敢流传半句非议。”
搭在她手腕上的力道更重,像是她撕碎了什么心照不宣的面具,显露出深掩其下的不堪。
“九州河山,我自然会一一去看。”白衣少女拂落司珏的手。
“只不过,与你再无相关。”
白衣少女转身离去。
她不恨司珏,但此生再无可能随他同行。
他于她而言,无论生死富贵,早已是不相干的人了。
锦衣华服的青年失神片刻,身形陡然化作青烟溃散。
白衣少女拾级而下,夜色疏寒,漫山树影没入远山之间。
遥遥的,一道白衣胜雪的挺拔身影立于山下,一双清寒的眼眸不偏不倚直望过来。
“去哪。”
“与你无关。”
云澜剑尊没看她,目光落在远方,辨不清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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