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听的话,不是你该听的。”
玉流月淡淡道,“我今日来找你,只有一句话。”
裴烬懒得同她计较。
当年玉流华带着玉流月远走之时,她还只是个小屁孩。
即便如今长得人模人样,在他眼里,玉流月也还是那个遇见事情,只知道哭着埋怨他的小孩。
若当年玉流华并未收留他,他恐怕早已万劫不复,玉流华也还是司星宫那个与世无争的宫主。
也罢,是他欠她们的。
往事随风如叶落,裴烬打个响指,桑叶随风飘远,逐渐零落成齑粉。
“说。”
“寒烟仙子已决定前往即云寺。”玉流月观察着裴烬的神情,“她这么做,是为了解你身上的荒神印。”
裴烬眼睫略微撩起,片刻,却只是淡淡笑了声:“是吗?”
他垂眼瞥她挂在腰间的灵卜,“若你没有这么说,我竟以为,是你心有考量,有意引她去。”
玉流月静了静,挪开话题,“还有,为了要我出手助她救你,她主动要我向欠因果。我想此事你既然身在其中,也自然又必要知晓一二——你猜她做了什么?”
因果。
修仙中人最为讲究因果,天道冥冥,万事万物皆有联系,若斩不断红尘,哪怕修为晋阶,此生也难登大道。
越是高阶修士,受因果的影响便越强,温寒烟眼下已经是羽化境修士,她不会不知道这些。
裴烬垂落在袖摆间的手指微蜷,没有说话。
他不开口,玉流月却也并未就这么打住话题。
无论裴烬是默认还是不想听,都不妨碍她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去:“她入无定轮,探遍一千多份因缘,最终为我寻得了司星宫唯一的生路。”
玉流月转过头,唇角扯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这些事,寒烟仙子应当并未向你提及。”
裴烬下颌紧绷成一条平直的线,依旧沉默。
片刻,他慢慢掀起眼皮,眉目间漾着很淡的杀意:“让她入无定轮,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玉流月不偏不倚对上裴烬视线,针锋相对:“那也得看你是否有命活。”
说完这句话,她挪开视线,“司星宫欠你的因果,如今已经两清了,从今往后,生死不论。但作为老相识,我对你有一句忠告。”
裴烬扯了扯唇角,兴致缺缺轻阖眼眸,单手随意摆了摆:“抱歉,我没兴趣听。”
玉流月置若罔闻,只是道,“你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复仇的人,不该有弱点。”
裴烬撑起半边眼睑,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有吗?”
玉流月也笑:“或许曾经没有。”
裴烬:“现在也没有。”
“从前我虽不喜你肆意妄为的性子,却也敬你是个直截了当,从不遮遮掩掩的君子。”玉流月语气里流露出几分讥诮,“怎么,一千年过去,你反而变成了个藏头藏尾,不敢正视自己真实面目的懦夫?”
她一字一顿道,“寒烟仙子,不正是你的弱点么?”
裴烬重新闭上眼睛没说话,片刻,忽地一笑:“你看错了。”
“星星从来不会说谎。”玉流月扬起脸,眼下天光正亮,除了一片又一片浮动的层云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她却像是透过这璀璨的光亮看见了什么,“属于你们的两颗星星纠缠在一起,终有一天,一颗星将会被另一颗吞噬,不复存在。”
话音微顿,玉流月重新看向裴烬,“你们之间,一个人终会被另一个人所害,或许会死,或许是别的什么。”
裴烬缓缓睁开了眼睛。
“当年你姐姐曾说我必将死于非命,可一千年过去了,现在我依旧活得很好。”
裴烬唇畔笑意尽褪,一双狭长黑沉的眼睛宛若覆了一层薄薄的霜雪。
“玉流月。”他淡淡道,“我不信命。”
玉流月没有说话。
裴烬是个固执的人,千年前如此,千年后亦然。
她说不动他。
玉流月不再开口,她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剩下的,便交给不断变化的天命。
她与裴烬千年前便不对付,眼下更是各位其事,无话可说。
她转身欲走。
临行时,脚步又是一顿,“寒烟仙子是个极好的人,待你也足够真心。”
“裴烬,你不该拖累她。”
无人回应,似乎唯一在场的那个人,已经在一片和煦的风中睡去了。
玉流月走后,裴烬神情缓缓变了。
或真或假的笑意尽数收起,那双眉眼间的锋锐前所未有地流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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