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最后一个瞬间,一股猛力从后领传来,他被从泥巴里拽起来。
空气裹挟着甩不掉的泥一起涌进鼻腔,呛得他脑仁刺痛得快要死了,但这疼痛告诉他,他还活着。
他被压在泥地里太久,身上脸上沾满了脏兮兮的东西,地面湿滑,方才下过雨,黏糊糊的泥巴顺着动作甩的到处都是。
拽着他后领的人嫌弃地松开手,“噫”了一声,又把他扔到一边去。
“救他干嘛?”
“他快死了。”
“死了又怎样?”一人满不在意嗤笑一声,“不过是旁系没人要的东西,你真当他是东幽司氏的人?放心,他连名字都没有,早就被司氏忘干净了,就算死了也没人知道。”
“哎,说起来,我最近新学了一招御火术,还没太熟练。过几天不就是司氏的大比了吗?只有第一名才有机会进入浮岚,不过御火术太凶险,一个不留神便容易出手太重,若是到时候我控制不住力道,怕是要被除名的。要不用他练一练手?”
有人“啧”了一声,有点不忍:“御火术?你想把他活活烤死吗?他会挣扎的,那画面太残忍,还是不要了吧。”
“你怕他挣扎啊?”先前那人嘿嘿笑了声。
“那就绑起来咯。”
司召南被他们绑起来,浑身都放在烈火上炙烤。
好疼。
但他连痛苦都不能挣扎,浑身被捆得很紧,没有半点缝隙。
只能眼睁睁等着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过去。
等死。
其实已经习惯了,他只是旁系一个不起眼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那女人是乐修,无门无派,模样美艳,萧声动人,在司氏住了几日便走了,几个月后回来抱着个孩子。
没人知道他到底是谁的血脉,又究竟是不是司氏的血脉。
他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中,性情逐渐变得平淡,说是平淡,更像是冷漠,他像是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各种惨无人道地对待。
司召南没什么感觉。
但是这一刻,或许是被火炙烤而死实在太痛,他心里压抑了许久的愤怒和不甘,在死亡降临的前一刻,前所未有地浓烈。
司氏旁系又如何?
即便他并非司氏血脉,他的命便不是命吗?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九州变成了这副样子。
家世,血脉,宛若沉重的山岳,压覆在根骨天资之上。
那些寒门出身之人的坚持,岌岌可危几乎断碎。
明明他天赋也是极好的。
司召南是个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野种,更不会有人教他如何修炼。
他偷偷听过司氏旁系的讲学,后来被发现,挨了一顿毒打,半个月没能从床上爬起来,险些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那个冬天。
但他活了下来,还成功引灵入体了。
他以为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直到后来无意间听闻,不少旁系的少爷至今都没有成功。
听说有人“听了十次讲学之后便成功引灵入体”,还浮夸又狂热地直呼“天才”。
可笑的天才。
这些天才,总算要杀了他了。
但那天司召南到底没有死,视线在烈火中变得干燥而模糊,他依稀看见一道浅色的影子。
“众生皆苦,万相本无,施主何必再多造业障。”
御火术陡然一停,有声音远远近近,嘈杂混乱。
“你是何人?他不过是司氏旁系最卑贱的野种,犯不着你佛性大发,替他抱不平。”
“我们东幽司氏的事少管,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他听见这句话,心里燃起的希冀陡然又落回去。
没有人会救他。
那个温和的身影却并未离开,静默片刻,淡淡笑了声:“此言差矣,贫僧倒是有些别的见解。”
下一刻,禁锢在他身上,勒得他发痛的枷锁尽数消失了。
一只手扶在他肩头,力道不大,却足够支撑着他站在那里,再也不必狼狈倒在任何人脚下。
“此子天资极佳,从今往后,他便是贫僧的弟子。”
浑浑噩噩在盈满了檀香的房中醒来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够躺在如此柔软整洁的床上。
“鹊巢鸠主,于彼召南。”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那道身影,逆光立于佛像之下,笑意斯文。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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