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却也还是没能将兄长,再多留在这人世间几年……”
“——偏偏东宫,近几年又实在不大太平;”
“兄长撒手人寰,去见了先帝,老臣独木难支,也实在是难有作为……”
窦广国唏嘘一语,刘荣却是随之默然。
窦广国这番话,无疑是隐晦的指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尽可能把东宫窦太后往正道上引;
就连寻仙问道、炼丹试药,都是窦广国怕自己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才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为兄长窦长君多赚几年寿数。
结果功败垂成,窦长君还是走了,侯世子窦彭祖袭爵,做了刘荣的太子家令。
窦氏一族上上下下,自此便都要指望窦广国一人不说,就连东宫——连三不五时脑子抽抽的窦太后,都得窦广国独自想办法去搞定。
从客观角度而言,这些年,窦氏一族在‘规劝窦太后’这件事上所做的努力,成效几乎约等于零。
无论是最开始储君太弟,还是后来的一系列动荡——一系列因窦太后而引发的动荡,窦氏外戚一族,都没能起到哪怕丝毫‘规劝’的作用。
但有些时候,没做到,却并不意味着没意义。
尤其是对于刘荣——对于封建君主而言,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做没做,往往比‘做没做成’更重要。
什么我不问过程,只要结果,那都是言情里霸道总裁的人生格言;
封建君主要的,是既要做成,也要办的漂亮!
就算没办成,过程也得漂亮。
用更直白的话来说:成功与否,取决于能力,努力与否,则取决于态度。
对于窦氏这么一门外戚,尤其还是太后家的外戚而言,有个态度,往往便足矣。
至于能力?
刘荣恨不能汉家的外戚,都是空有态度,没有能力的机器人。
吕氏有能力吧?
薄氏——薄昭有能力吧?
再往后说,霍光总是有能力的吧?
你问问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的封建帝王:谁想要自家的王朝出个诸吕,出个薄昭,更或是直接出个霍光?
“老大人心系宗庙、社稷,孤,谨谢。”
“只人力有时穷——东宫太后母仪天下,纵是父皇,也偏只能哄着、劝着;”
“若说要劝,过去倒是有个袁盎,能时不时劝进去几句。”
“只日后……”
如是说着,刘荣也不由得一阵摇头唏嘘,似是为袁盎的死,而感到无比的遗憾。
但事实上,朝野内外心里都跟个明镜似的。
——袁盎一条命,换来梁王刘武政治生命的彻底终结,要说这天底下谁最高兴,还就是如今的监国太子刘荣!
若不是袁盎以身殉国,为刘荣踢开了梁王刘武这个威胁者?
呵;
眼下,刘荣别说是太子监国了,怕不是还盘算着该怎么应对东宫窦太后、怎么应对那句‘储君皇太弟’。
见刘荣只简单地肯定自己——肯定了窦氏一族,在‘劝阻太后’一事上的努力,又明确指出希望不大,窦广国也不由得默然。
隐约感觉到刘荣不愿意多聊有关东宫太后的事,窦广国便也顺着话头,将话题不着痕迹的一转。
“说是梁王奉诏,随陛下去了上林游猎?”
闻言,刘荣只稍一颔首。
“是。”
“——梁王私逃那段时日,父皇和皇祖母,闹得很不愉快。”
“就算梁王找回来了,皇祖母也还是紧闭长乐宫门,不愿见人。”
···
“唉~”
“父皇也不容易啊~”
“平白受了冤屈不说,人都找回来了,还得再屈尊降贵的哄着,以求老太后能再展笑颜。”
“——父皇,当真是这天底下,最孝顺不过的人了。”
“换做谁,碰上父皇那档子糟心事,怕是都不会做到父皇那个份儿上。”
刘荣脸不红心不跳,直言不讳的拍起了皇帝老爹的马屁;
而在对座,窦广国却是眼中稍闪过一抹精光,似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新闻。
——梁王!
刘荣,居然直呼梁王刘武为‘梁王’!
不是且君臣、且叔侄的‘王叔’,而是只论君臣,不论亲缘的‘梁王’!
“嘶……”
“陛下,难道有心要置梁王于死地?”
“若不然,太子为何会如此这般……”
···
“也不对啊?”
“若陛下要治死梁王,又何必大费周折,又是赐宴、又是邀约同猎?”
“更何况太后那边……”
刘荣大咧咧一句话,甚至是极不起眼的一声‘梁王’,却是惹得窦广国心绪百转,眨眼的功夫,脑子都不知道转了几个来回。
始终不明白其中关键,便稍带着狐疑,小心试探道:“此番入朝,梁王当是不会再像过去那般,坏祖宗规矩了吧?”
“闹出这么多事端来,便是太后,怕是也不好再留梁王了?”
正悠然品着茶,突闻窦广国这没由来的一问,刘荣心下也随即了然。
——梁王刘武‘坏祖宗规矩’,不外乎太祖刘邦当年,定下的诸侯入朝长安,最多只能留一个月的规矩。
而梁王刘武自打封王就藩,虽然满共也就来了长安十来回,却是没有哪怕一次,是没有‘坏祖宗规矩’的。
先帝时还好些,留够一个月,再找东宫薄太后、椒房殿窦皇后哭一哭,也顶多多留个十天半个月;
到了当今天子启这一朝,那可就是彻底放浪形骸了——没个三五月,朝堂内外递给天子启,指责梁王刘武‘眷恋不去’的奏疏,就别想翻出什么浪花!
尤其是吴楚之乱爆发前的一年,梁王刘武一来长安,那就是留了足足七八个月!
算上来回路途,都快留了一年了!
如此特权——如此明目张胆的特权,自然是东宫窦太后无底线的纵容,外加天子启的推波助澜,以及那段特殊的岁月,梁王刘武在汉家的特殊政治地位。
而此刻,窦广国毫无征兆的问起此番,梁王刘武还会不会像以往那般眷恋不去,在长安一留就是小半年,其目的,也是不言而喻……
“谁又说的准呢~”
“若是皇祖母还讲点道理,当是不会再容许梁王坏规矩的。”
“但皇祖母不讲道理,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万一皇祖母要闹,父皇怕也只能由着梁王吧……”
语带愁苦的道出此语,刘荣便再度端起茶碗,做出一个‘我好气,但我也没办法’的憋闷之态。
见刘荣如此反应,窦广国只不着痕迹的垂下眸;
心下有了数,便也不再多问,转而和刘荣聊起窦婴、窦彭祖二人。
一番交谈下来,也算是宾主尽欢,双方各自达成了目的,也得到了充分的尊重。
只是刘荣离开之后,窦广国却是紧紧皱起了眉头,坐在客堂内,小半个时辰都没能回过神。
“太子……”
“陛下……”
“梁王………”
···
“唉~”
“阿姊,已是……”
“唉……”
···
“只求阿姊,万莫要一错再错吧……”
“若不然,待太子即了大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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