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也不大,我陪着阿翁阿家在这里坐一会儿说说话吧。”
小红一听,连忙去堂上搬来一个绣墩放在刘婵娟旁边,荔水遥坐了,兰苕便把提梁小食盒递了上来。
荔水遥从里面端出一盘子糕点,两手捧着送到刘婵娟面前,“阿家,小姑说您喜欢吃山楂,也喜欢吃栗子,我就亲手做了这些山楂栗子糕,您尝尝?”
刘婵娟受宠若惊,连忙放下针线接在手里,心里纳罕,“可了不得,好孩子,你这还没到三个月,身子又娇弱,怎么想着亲自动手做糕点去了。”
“阿家别笑话我,山楂和栗子都是兰苕九畹弄好了的,我就揉了两下,就贪了她们的功劳,说是自己亲手做的了。”
刘婵娟喜她诚实,瞅着盘子里做成梅花样式的小糕饼,一口就吞了一个,细细咀嚼,连连点头,“好吃。”
自己又吃了一个,连忙拿了一个塞蒙武嘴里,蒙武吃了也忙说好吃。
“阿家,我心里实在感激你,又不知如何报答,就问小姑阿家喜欢吃什么,小姑说您喜欢吃山楂和栗子,我就想着做了这个糕饼,往后阿家想吃只管告诉我,我做给您吃。”
刘婵娟一愣,“你不怨我把你娘打了?”
荔水遥连忙摇头,“阿家尚且怜惜我护着我,可我阿娘和大姨母却……碍于孝道,我也不好说她们的不是,往后逢年过节大抵还会遵循风俗往娘家送礼去,但阿家只要知道,我心里是明白的,再者,阿家为自己的孙儿讨公道,那是应当应分,我也即将做母亲了,倘若那不是我亲娘,我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可是阿家,她偏偏占着亲娘的名分,我没法子。”
刘婵娟连忙道:“好孩子,阿家知道你的苦了,可别哭,你怀着孩子,倘若常常哭泣,生出来的孩子也会爱哭不好带的。”
“嗯,我听阿家的。”
刘婵娟见她眼圈红红,小脸白嫩,又这般乖顺,小模样实在可人疼,就道:“往后她们再仗着孝道勒逼你,你告诉阿家,阿家护着你,不是我吹,你阿娘和大姨母绑一块都不一定能打过我这个老婆子。”
荔水遥破涕为笑,拿起笸箩里的虎头鞋,道:“阿家,你做的这个小鞋子好可爱。”
“还没做完呢,待我再用毛皮子裹上边,虎头上绣上‘王’字就更好看了。”
“阿家,是不是还得准备尿布啊,用什么布料好呢?”
刘婵娟道:“这个你别操心,我都给你置备齐整,你吃好睡好玩好,日日开开心心的,养胎就是你的重任了。”
“嗯,我都听阿家的。”
刘婵娟心里欢喜的不行,但见荔水遥抚胸似是不舒服的模样,便道:“阿家是过来人,头几个月最难熬,快回去歇着,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就吩咐灶房做,家里没有的咱们就去外头买,可不能亏了嘴。”
荔水遥心里实在感激,起身,郑重的福身一礼。
蒙武人老成精,一眼就看明白了,咧嘴一笑就道:“你的心意我们老两口知道了,快回去吧。”
待得目送荔水遥消失在长廊尽头,蒙武就笑道:“是个心头敞亮,体贴人心的好孩子。”
刘婵娟也明白过来,心中愁闷忧虑顿时散的干干净净,满面欢喜,“该到大郎有福,咱们老两口也有福。”
老两口都笑了,干起手上的活计来更卖力了。
·
三月二十七立夏,蒙武一大早就去菜园子摘了两把新鲜果蔬敬奉祖先,刘婵娟煮了好几大锅立夏蛋,发给府中上下服侍人等一人一个。
春尽夏至,莲湖水边也滋生出些许飞虫,有知名的,也有不知名的,垂钓台上便挂起了薄透的白纱帐,柱子上,栏杆上,灯柱上也挂上了各色流苏香袋,里面装了雄黄艾草和一些防治蚊虫蛇蚁的药材,小风拂面时,总能闻到一点药香味儿。
今日满府里应景吃立夏蛋,空气里便又多了混合着茶叶香的蛋香味儿。
荔水遥闻不得,就走来钓台上,坐进摇椅里,拿起钓鱼竿钓鱼。
今日蒙炙放假在家,脖子里挂着颗蛋,正蹲在水边,手里拿着个网子捞蝌蚪,这个十五岁的小郎,总是乐呵呵的,似是永远都没有烦恼,她在他身上体会到一点“乐天知命,故不忧”的味道。
荔水遥慧心一笑,低头瞥见自己放鱼饵的青瓷小缸空了,便道:“小郎,我鱼饵用完了,你帮我挖两条蚯蚓可好?”
“好嘞,嫂子你且等着,我给你挖几条又大又长的。”
“那样的我害怕,挖小的吧。”
蒙炙挠挠头,“切成小段行不?”
荔水遥听着蛙鸣鸟啼,看着荷叶游鱼,欢喜道:“如此甚好。”
小风从湖面上吹来,纱帐轻轻飘动,如烟似雾。
钓台内,蒙玉珠王琇莹吃完立夏蛋,忙让侍女点了熏香祛味儿,她两个和小冬瓜小豌豆一起,趴在大书案上写大字。
这四个人里头,蒙玉珠的“学问”最高,写出来的字虽大,却已经方方正正的能看了。
小冬瓜小豌豆和王琇莹都还在描红阶段,小冬瓜小豌豆做到了书面整洁,再也没有一团一团脏兮兮的墨迹了。
王琇莹才开始描红,刚学会握笔姿势,手老是颤抖,写出来的就多是墨团子,她羞愧的想哭,“小姨母,宣纸和笔墨都挺贵的,且别让我白白糟蹋了吧。”
蒙玉珠连忙往外头看一眼,见荔水遥坐在摇椅里轻轻晃,似是没听见,就赶忙道:“可别让你舅母听见,你舅母什么都好,就是看不得身边的小娘子不识字,你舅母怀着咱们府上大宝贝呢,可别惹她生气,闷头写吧,我就是这样不管不顾的写啊写啊,慢慢就把字写方正了,也认了千儿八百个字在肚子里。”
王琇莹只好忍着羞耻,抖着手一笔一划的继续描字帖。
坐在一旁绣墩上负责监督她们的紫翘微微一笑,把绣花针在头发上蹭了蹭,就要往绣棚上扎,这时兰苕走来把绣棚夺了去,把一盘子红透的樱桃放她面前,嗔怪道:“娘子让你歇歇眼睛,又忘了不成。”
“干坐着我也坐不住啊。”
“娘子给琇莹小娘子写了一个习字本子,今日的十个字还没教呢,你负责吧。”九畹笑着走来,塞了一本字帖给她,“我坐得住,偷个懒,帮娘子穿鱼饵去。”
钓台之畔有一棵石榴树,榴花如火,太阳高升,映出了一片花荫。
日光斑斑点点的落在荔水遥身上,暖融融的,她泛起困来,握着钓竿的手就松开了,九畹连忙接住搁置在旁,天气虽渐渐热起来,可此处是四面平的钓台,在这里睡了,吹久了湖风只怕要生病,九畹想着荔水遥怀着身子,倘若真病了又是一大愁,便狠心要叫醒,这时蒙炎走了过来,“你下去吧,我来抱她。”
九畹顿时松一口气,放轻脚步退下了。
因是在家中不见客的缘故,荔水遥斜挽了一个堕马髻,簪着粉玉兰花钗,穿了一身莲红色榴花绣纹的齐胸襦裙,眉眼如画,长睫如扇,朱唇软嘟,一张小脸似花蕊一般嫩艳,她肤色又白透,仿佛能掐出一把水来。
蒙炎不觉便看痴了,这时蒙炙举起一网子蚯蚓,赤脚踩水跑来,正要唤人,一瞥见蒙炎正似狻猊一般盘踞在荔水遥身畔,他顿时打个寒颤,悄没生息的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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