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乱的发生,也并非没有一点好处。最起码据这几人的反复商议,想出了这样的解决办法。
一方面将围在城外灾民迎入城内,招募体壮者做为县城的临时守兵,变不可控因素为可控因素,另一方面,以此为契机向富户们征粮,在这种情况下,但凡有些分析能力的富乡们都不会拒绝这个提议。
长丰县失守,对这几位官老爷而言不过是政治生涯中一次小小挫折,或者挫折都淡不上,有青州武州天州等地的大规模民乱,小小一个长丰又能惹多少人的注意?而对于这些人而言,长丰城门一旦被乱民攻破,等待他们的便是财产尽失,甚至性命之忧。
江南水军守备张广德接到半夏带去的手信儿,于九月初二向长丰借兵二千人,乘船渡江而来,于九月初三上午上到达长丰县城,岳行文征县官学为临时兵营,吴老大人虽然对此安排不满,却也没有激烈反对。
九月初六,天色依然阴沉,按照商定的计划,衙门派人在县城以及各镇张贴招募告示,与此同时,岳行文亲临北城门楼,向盘桓在城门外二十余日未去的灾民做出了承诺,九月初八大开城门,迎灾民们入城。
二十余日的等待焦灼,他们其中有人的可能因饥饿而死去,也有的人因无望而转奔去用另一种方式与命运做抗争,也有的人已然做好了随时被灾难夺走生命的准备。而此时,幸运之神却向他们敞开了怀抱。
无数的人喜之而泣,北城门外哭声震天。
而自九月初六起,长丰县第一次正式向城外灾民提供食物,相比起之前有心善者隔三差五的施舍善举,这是县令大人兑现承诺的前兆。
领兵支援是江南水军的一名千户长,名叫铁玄,入城安顿之后,便着手临时编制的招募工作,对于长年无战事的内陆水军来说,他们在或长或短的军旅生涯中,做得最多只怕是守着天堑澜江一日又一日的巡逻外加时不时被调派修筑河堤。
能够遭遇战争对真正的士兵而言,也许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情,铁玄无疑是这样的一个人。从他那豪气风发的神情中便能窥得一二。
然而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战争是祸非福。
不管怎样,铁玄的领兵到来,确实让长丰县的百姓们安心不少,他行动快速,干脆利索,按计划将城内灾民于二日内招募编组完毕,剩下的老幼妇孺被或集中,或散开安置在富户们慷慨捐赠的灾棚中。
九月初八一早,关闭了二十余日的长丰北城门豁然洞开,灾民们蜂涌而入,入城后又是一番痛哭,那道城门是生与死的分割线,他们坚守多日,终于跨入生门。
九月初八当晚,几欲晴好的天色再次阴云密布,潇潇秋雨淅淅沥沥,不多时又转为漫天的密帘雨雾。
灾民如愿进城,赈灾粮空前充足。自旱灾开始之后,此时才算是赈灾最有力度,心中有庆幸,也有不安,此番安排已是长丰能做的最后努力,能不能坚持到最后,谁也不敢说。
烛火摇曳,冷雨潇潇,书房中青篱看向一言不发的岳行文,扯出一丝笑意问道:“先生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岳行文撤回投向窗外的目光。
她叹了一口气“尽人事听天命罢,多想无益。”
岳行文轻笑“你怎知为师想的什么?嗯?”顿了顿又道:“眼下局势虽乱,却也没有失控,朝廷不过是反应不及,才会如此被动,想必此时已经重视起来了。”
“是啊。”青篱笑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不过是突降天灾,并非长年战乱,百姓们不过是为了有口饭吃而已,阶级矛盾并不尖锐”
说到此处,她顿住,奇道:“先生即如此笃定,还忧心什么?”
岳行文黑眸微闪“就是小小天灾竟会发展成如此失控局面,才让人更觉不可思议。”
她沉思片刻,才抬头道:“先生,自古强国靠兵,富国靠商,但农事却是民之根本,民安则国泰,想必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罢”
岳行文轻笑“莫非这些也是农书上看来的?”
青篱撇嘴“才不是,这些是我自已个悟到的。先生想,若是家家有存粮,小小天灾何至如此?”
岳行文叹道:“是啊,税赋地租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单这两样便已吃力,再加天灾”
看着青篱脸上露出的略微不赞同的神色,他停下来,问道:“你不这样认为?”
青篱点头“先生,税赋才有几何?不管是二十税一也罢,三十税一也罢,这些不是根本。六成田租也罢,五成田租也罢,这些也不是根本”
“一亩田若只收一两石,百姓便是自留六成,或者全留,又能得几何?一亩田若是收七八石,便是只留四成,百姓们又得多少?”
“亩产七八石?!”岳行文震惊,看向她一脸肯定的神色,良久,才不确定的问:“你能做到?”
青篱苦恼的摇摇头“现在还不能。不过”她突然抬头“假以时日,一定能!”
这场天灾与随之而来的灾难触动了她,让她这个本没有多大的理想抱负的人,觉然有了为之努力的方向,这方向不是对土地的兴趣,不再是为了丰满自己的生活,而是一种更为沉重的责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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