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这一觉沉沉地睡到第二日晌午时候才堪堪醒来。
意识逐渐回笼之时,她只觉得自己口中似是才被人喂过了汤药,有一片苦涩的味道,而小腹之内更是一片温热,似是被什么东西给包裹住的感觉。
婠婠昏迷之前最后的记忆是其木雄恩的突然偷袭带给她的惊恐慌乱,还有那个男人宽厚怀抱带给她的安心。
她猛然从交缠着的梦境中睁开了眼睛,待清醒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中军帐内的熟悉床榻上时,一颗心才彻底安定了下来。
“婠婠,你醒了?”
身旁有人在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急切和颤抖。
“我给你倒一盏糖水来。你可饿了?可要用膳?或是有什么其他想吃的、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那人一连串问了她许多问题,婠婠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神情有些呆滞。
她被人扶着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人还体贴地在她背后垫了一个兔绒的蜀绣靠背,让靠背托着她的腰肢,唯恐她不适似的,然后又将一盏红糖温水递到她的唇边亲手喂她喝下。
婠婠潜意识里意识到他今日的这番大献殷勤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但是她起初还没想到不对劲的地方,口中又实在苦的厉害,便由着他的投喂,将这一盏糖水喝下了腹中。
果真好受了不少。
待喝完这盏糖水之后,看着自己面前的晏珽宗,婠婠也将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他一声不吭地背着她外出游猎纵马三天两夜都不归,还让身边的人都瞒着她。然后那个其木雄恩又寻死觅活的闹着要见他,于是她没办法,只好自己去看了看其木雄恩,看看他到底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然后其木雄恩竟然趁机轻薄于她。
她被吓坏了,一时之间眼泪都掉了下来,心中又气又急。
幸好晏珽宗及时赶回,将她从其木雄恩的手里夺了下来,并且好像还捅了其木雄恩一刀。
再后来……她就昏迷了?
她这一觉又睡了多久才起来?
婠婠还没张口问晏珽宗,他倒反而一脸凝重地放下了自己手中婠婠喝过的茶盏,然后在她床前缓缓单膝跪下,郑重地握住了婠婠的双手。
“婠婠,这些时日里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婠婠被他吓了一跳,但是她没说话,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还能说些什么出来。
彼时,婠婠以为晏珽宗忽然开口向她道歉了,是因为其木雄恩伤她之事的缘故。
如果不是因为他一声招呼都不打地外出巡猎,将她一个人丢在营帐里,那她也不会见到其木雄恩,还被其木雄恩吓得昏迷过去。
晏珽宗若是为了这个缘故和她道歉的话,那也还算说得过去。
他确实是那样心性的人,虽然骨子里自负到极致,但是也习惯了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她出了事,虽然是其木雄恩干的,但是他自然会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婠婠在手上施加了些许力道回握住他的手:“我不怪你。”
“你知道其木雄恩和我说什么了么?”
她忽然开了口,然后不等他问,又继续说道,“其木雄恩和我说,他来生一定要和我在一起。然后我忽然不知怎的,一口气提不上来,就昏了过去。刚才醒来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
她靠坐在床上,望着他的眼神里不觉带了柔婉温情的爱意,顿了一顿,眸中又闪过一阵哀戚,
“你知道吗,方才我迷迷糊糊醒来,以为我是真的……昏迷晕厥之下,真的被他带的来到了来世。我在想,如果我刚才睁开眼睛看见的还是他的话,我会死的。”
“不过还好,还好我还在你身边。”
因为在我身边的人是你,所以我不怕。
听到婠婠说起这样的话,晏珽宗既怒又有些喜色。
怒其木雄恩竟然敢在伤婠婠时还和她说这些什么来世今生的轻薄之语,又有些欣喜婠婠同他的这番告白。
到底是他没有看顾好婠婠,才给了其木雄恩这个可乘之机。
他摇了摇头:“我对不起你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晏珽宗慢慢算起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大小琐碎的各种冷战,越想,对她的愧疚就越多。
“当日无故禁足你,是我不对。婠婠,你为了照顾我,特意从云州赶来我身边,可是我却因为不想你知道我在外面打仗的事情,将你禁足在中军帐中半个月,是我不好。”
“那天……同房的时候,我更不该那样对你。”
“婠婠,我以后会听你的劝,保重身体,养身蓄气,断不会再逞一时之气,任性行事。”
“那些鹿血酒,我以后都不会再用了。你不想我做的事情,我都不会做。”
“婠婠,咱们——”
他同她四目相对,将彼此的眼中的情愫都看进自己的眸中,
“咱们重归于好,以后,再也不吵架、再也不冷战了,好不好?”
他也算是放低身段和她道歉求和,做为一个刚刚立下赫赫军功、大权在握正志得意满的皇帝来说,也算是难得了。
婠婠想了想,到底也没有什么再拿乔不放的道理。
算了,和好吧,年轻夫妻,还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
他是她的丈夫,可更是天下的皇帝,偶尔有些固执自傲的地方,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能和她认个错,说一句以后不会再做的话,她也收下他的这份道歉。
婠婠俯身依偎到他怀里,被他抱了个满怀,蹭着他胸前的衣襟和他说话:
“好,那你说的,我都记得了。”
她还是忍不住继续叮嘱,
“那些所谓壮阳补气的酒药,还有什么所谓的灵丹妙药,炉鼎里烧出来的东西,更没有丁点的好处,只会损伤人体的。
我听月桂她们那些宫里的老人说过……我祖父在世时,就常喜进用这些东西,早上鹿血酒,晚上吃丹药,结果身子越吃越差,早就被掏空了底子,只是叫那些壮阳酒和丹药的热气一熏,所以显得面上红润,好似人还强健一般。”
“麟舟,你答应我,不论到什么时候,都别吃这些东西了。”
他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我不会,永远都不会。我听你的话。”
“这次,是因为战事紧要,我不想再拖连在病榻之上枯养着身体,所以才用了那些鹿血酒提着精神。如今战事已了,不会再有以后了。”
寂静了许久的中军帐,今日才染上了些情浓燕好的意思。
婠婠枕在他的胸膛前,透着夏日的单薄布料,几乎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他为自己而跳动的心跳。
“怎么今日想起来和我说这些?我以为你永远都……”
永远都不会再开这个口了。
七夕的时候,他都没想起来凑到她跟前来。
大半个月了,没想到这时候他却愿意低头了。
晏珽宗没答这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手掌托在她的腰后轻轻摩挲。
“对了婠婠,”
他虔诚地吻了吻她的额,
“你又有身孕了。我们有第二个孩子了。”
“……嗯?”
婠婠从他怀中起了身,有些愕然地看着他,似乎还不大明白他方才说了什么。
晏珽宗又重复了一遍:“你腹中有宝宝了,还不足月。只是受了那贱畜的惊吓,有些见红,还没坐稳胎,所以这几日还要多加小心的养着。”
良久之后,她似乎才接受了自己怀孕的这个消息。
然后慢慢从他怀中离开,和他拉开了些许距离,抬手指着他的眉心。
“我说呢,原来是为了我这个肚子。”
毕竟这个肚子里揣着他的种呢。
婠婠轻笑着,
“晏珽宗,要不是因为我有了身孕受不得闲气了,我想你也不会和我道这个歉的吧?”
大半个月不肯对她说的话,一夕之间她有孕了,他就都愿意了。
*
方才好不容易才软和下来的气氛,顷刻间那片情热又冷淡下去了大半。
几十年来皇帝何曾被人指着眉心骂过,就算是先帝在时,对这个儿子也是十分器重的,从来挨骂的只有婠婠的大哥哥璟宗,没骂过晏珽宗。
然今时今日指着他的人不是旁人而是婠婠,所以他心下不仅不恼不怒,反而觉得她这个样子也可爱有趣得紧。
他就是喜欢看她这般的模样,鲜明活泼。
他又有些悻悻地避开了婠婠伸出来的指尖,将她的手重新放回丝被里捂好,言辞越发恳切:
“婠婠,你如今有身子的人,纵使不看我的面子,看在好不容易托生的孩子份上,别再为我这般动怒了。”
“你本就知道你在我心里多重要,——咱们的聿儿,从来都是子凭母贵,我怎会把孩子看得比你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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