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真循着地址将车停在雕花的铁门之外的时候,乌云阴沉沉地压在天际,才不过五点就已经看不到丝毫日光。她裹着大衣在阴冷的风中打了个寒颤,走到门边确认了一下铭牌。
虽然之前她远远看到那个围墙里隐约露出大得夸张的和式建筑时就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可现在看见那黑黝黝的“志波”二字的时候,一颗心反而猛地蹿了起来提在嗓子眼。朽木部长说他住在弟弟家,可是这弟弟家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普通人家啊!
緋真心里有点犯虚,可她左思右想,项目截止日就在后天,要是不从部长手里拿到必要资料,就算熬上几天几夜,她也写不出报告来。部长今天下午才从北海道回来,没有空去公司,因此她到部长家里来取资料当然是最快的。然而骤然间部长的家从幻想中的小洋房变成占地百亩的大庭院,作为一个平凡人家出生的姑娘,按响门铃的时候还是有点战战兢兢。
来应门的是一名穿着居家和服的中年男子,头发鬍子都打理得非常整洁乾净,并且恭敬地称呼她为岩崎小姐。从佣人的姿态与行止都能看出这个志波家肯定很了不得,说不定是新闻的常客,緋真顿时后悔了没有在进门前搜索调查一下,也不知道她这个不怎么关注政治的人不会在主人跟前丢脸。
弯弯曲曲地在好似无穷无尽的走廊上走了许久,中年男子终于将她引到了一扇门前面。那男子之前便已经与她说明了“白哉少爷刚刚到家”,然后又说“当主大人想要见一见您”,因此緋真赶紧在那男子向屋内主人通报的时候整理了一下衣服跟头发,正襟危坐地在面前的垫子上跪好,大气都不敢喘。
里面很快便传来了一声很年轻的声音,这令緋真有些惊讶。
在她的感觉里,这样大的家业,家主也显然该是起码三十岁往上走的长辈,可这声音听起来却像是跟她妹妹差不多年纪。中年男子得了吩咐,便恭敬行了礼,跪在门边将和门拉开。
緋真眼前一亮,眼前的屋子正对着庭院,正中间坐着一个约莫二十一二岁的青年,一头橙色的长发潦草束着披在身后,身上裹着一件相当华艳的和服。深紫暗纹底上纹着青白云纹与大朵紫红椿花,衬得他肤色雪白,眉眼精细,修长的脖颈好似仙鹤般优雅。从衣摆下伸出的一双赤足白皙精緻,十片桃花般粉嫩的指甲点缀在上面。与引路人的拘谨不同,这少年姿态间适,一隻手撑着脸,一双眼上下在緋真身上打量着。若是换做旁人来做他这动作,或许会显得粗鲁无礼,可偏生这少年就像是个天生的发光体,让人在他跟前相形见絀,难生恶念。
緋真下意识地垂下头不再看,却想起了朽木部长来。虽然朽木部长向来冷漠严谨,看起来与面前这青年截然不同,可这两人身上却有一股子相似的高傲气息,让她一瞬间便确认了这人只怕就是部长的弟弟。
原来部长是这样的家庭长大的,她心里不由得有了几分失落,难怪完美得那样不真实。
果不其然,那青年很快便笑着对她说:“我早就听白哉哥哥说了,岩崎小姐是他的得力下属,没想到今日一见,竟然是这样一位美人呢。”
这样的客套话从那样的一个人嘴里说出来,緋真都觉得有些狼狈。她红着脸不抬头,低声答道:“当不起志波先生这么说。”
这位年轻的志波家当主却只是轻笑了一声,歪着头对她道:“志波先生这个称呼太老气,我不喜欢。岩崎小姐既然是第一位哥哥带回来的客人,那就唤我一护好了。”
这说法有些曖昧不清,弄得緋真更加无措了。她可实在算不上“被带回来”的客人,只不过是部长告知了住址,过来取点东西罢了。她干乾巴巴地解释一通,一护却丝毫不以为意,回答道:“既然到了志波家来,岩崎小姐就是我们的贵客。今日不如在我家用个便饭再回去?”
“这、这也太麻烦您了…”緋真竟然不小心对着这个年纪比他小的青年用起了敬语,可见她有多紧张了。说来也奇怪,部长虽然也是气场迫人,还常年冷着张脸,可在緋真的直觉里却比这个青年要好相处得多了。某种下意识的本能告诉她,得赶紧从这个可怕的青年人跟前离开。
可惜事与愿违,她下麵半句推脱之语被滚滚的雷音给吞没了。听见这雷声,那少年好似欢喜地扩大了笑容,对她说道:“今日看来会有雷雨呢,岩崎小姐不若在我家用了饭,待雨停了再回去比较妥当?”
緋真就这样,连正主朽木部长的脸都没见到,就被决定了要在这个志波家用晚饭了再回去。
饭厅大概也是用于会客的地方,与这屋子有些违和地摆着许多西式的桌椅餐具。因为下起了瓢泼大雨,原本正面向庭院的门紧紧闭起,门纸影影绰绰地映着庭院里昏黄的景观灯。雨声淅淅沥沥,雷声此起彼伏,虽然屋内有地热应当并不寒冷,可緋真还是有种莫名地不寒而慄的感觉。
这或许与那个笑语晏晏的年轻家主有着脱不开的干係,緋真也说不明自己为什么这样害怕他。食不知味地吃到一半,朽木部长的终于现身简直就是拯救了她。緋真的一颗心这才忽然落了地,因为她赶紧起身问候部长,也便正巧错过了一护投向兄长冰凉的眼神。
朽木部长向她道了歉,说是因为刚到家疲倦不堪睡了一觉,害她久等了。别说緋真原本也不会因此责怪上司跟自己的饭碗过不去,部长脱了西装穿着和服的模样也简直让人挪不开眼睛。一件顏色素到只剩下精细暗纹的藏青色和服,更能彰显出部长五官端正,清秀俊朗的容姿,但又比起严谨保守的西装多了几分柔软不羈。
部长落座在那个青年家主身边,神态自然地为弟弟布了几个菜。方才顾着说话折腾緋真的一护这会便安静了,一言不吭地开始用饭。剩下的这半顿饭贯彻了食不语的原则,緋真更是吃得尷尬莫名。即便志波家的晚餐端上来的尽是些在高档餐厅里才能见到的佳餚,可这诺大的饭厅跟巨大的餐桌上只有三个人,气氛还是太过诡异了。
晚饭结束之后,緋真终于看到了解脱的曙光,虽然暴雨倾盆没有止歇的意思,可那家主才提出让緋真留宿,部长就立即严正地提出了拒绝。因为距离专案截止日已经不出两天,客户刚刚才提交了要求修改的相应材料,浪费一整晚的干活时间显然部长是不会允许的。这么没有人情味的理由大概也只有朽木部长才说得出口了,緋真在一旁拼命附和表示自己确实不能浪费一分一秒。
一护扁了扁嘴,似乎很不高兴兄长公然拆台的举动,可他还是妥协了。緋真碎步跟着部长前往会客室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虽然在志波家里那个年轻的家主应当是最有权威的人,可似乎还要看只是借住的部长的面子。
緋真呆在会客室里坐了约摸十几分鐘,部长带着资料回来了。核对内容并确认资料顺序花了半个鐘头,中途发现漏掉了一份档部长又回头去找了一遍,最后緋真将所有资料夹收好的时候已经是快九点鐘了。
窗外依然是狂风暴雨,緋真小心看了一眼坐在单人沙发上的部长,不知为何有些心惊肉跳。按理来说部长好似德国人一般严谨的脾气是不会犯下漏拿合同的过错的,而且到了后来部长甚至乾脆把档都塞给她让她自己一个人弄完剩下的。现在坐在那的部长不知道是太疲倦了还是因为之前晚餐时喝多了酒,总之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昏昏沉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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