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霈樺问:「什么东西可爱?」
他悄悄指着某桌说:「那桌都是鸟。」
梁霈樺顺他指的方向望过去,疑惑:「没有鸟啊。都是人。」
「噫?」寧迋舒不信:「都是人?」
他们被虎子引到后方露台上,虎子推开纸门前慎重提醒道:「请不要踩到门槛上,它们脾气不太好,触怒的话可能会被某一道缝隙给吸到其他世界。」
所有人跟鬼一头雾水,门槛这么危险?不过踩门槛本来就很失礼,这相当于踩在主人家头上的行为,所以谁也不会刻意去踩。佈置的座席是一圈木製实心的椅座,上头铺着座垫,有个缺口,俯瞰的话像一块玉诀。
王皓颖喜欢木造的东西,掀起座垫摸了摸椅面发现纹路走向跟他想的不一样,喃喃自语:「哪里找的木材,好像没见过这种的,拼接的?」
虎子听见后微笑解答:「不是拼接的,是用一整块木头做的。」
几秒后其他人都听懂她的意思,寧迋舒也摸着木椅惊疑:「看树轮是横切的吧,什么树能长这么粗壮?」
虎子微笑未答,请他们入座。兰烁坐在缺口一端,他把寧迋舒拉到身旁,虎子在中央的木桌设好茶席为他们煮茶,温杯、闻香、品茗,间聊这茶的香气和製法。
寧迋舒不时偷瞄兰烁,兰烁晓得他还在想刚才的事,小声为他解说:「刚才你看到的鸟,是那些客人们原本的模样,而梁霈樺看的是她以为的情景。以前跟你提过高维度能轻易看透低维度的事物及现象,相似的道理,在这里精神力量大的能看见相对低于自身低的本质面貌。」
寧迋舒恍然大悟:「怪不得啊。他们说上月奶奶变年轻,可是我却看不见她有什么变化。」
兰烁看上月也还是她在现世年老的模样,但没想到寧迋舒也一样,虽然暗自讶异,但没有表现出来,他接着讲:「虽然我们同在一处,可是关注的地方也会不同,这也会有影响。比如同一棵树,每个人会先看的地方不见得是一样的,有人看树身,有人看树冠。」
寧迋舒点头表示瞭解,他喝了手里捧着的热茶,整个人都放松不少,想起稍早的交谈,他转头凝视兰烁。兰烁也抿了一口热茶,察觉到寧迋舒的注视而转头回望:「在看什么?」
「看是不是能看出你是什么品种的兰花。」
「……你,呵。」兰烁瞇眼凑近他耳鬓细语:「知道在我眼里你是什么样子吗?」
寧迋舒觉得心口彷彿被兰烁说话的气息烫了下,低噥:「不知道。不是人吗?」他有点紧张,会不会因为之前被注射的药,其实他已经快变成某种动物了?
兰烁退开来,眼眸含笑看着他,不答反问:「身体好点没有?」
寧迋舒不爽睨着他回话,说自己好多了。说完又喝了一口热茶,寧迋舒觉得心上彷彿被烫了下,收回目光喝茶。茶香在口腔、鼻腔扩散,柔和的香气在喉间繾綣不散,无形中缓慢的收束了他们慌乱不定的心神。
寧迋舒想到了什么,偏过头小声问兰烁:「你有没有带钱啊?」
虎子听到笑出声:「不用担心费用的问题,刚才已经收到报酬了。就是你们刚才喝茶后拋开的慌乱不安。这间茶坊收钱,也收一些客人愿意拋开的东西。很高兴今天遇见你们,那么,虎子先退下了,如果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在心里喊我我就会过来。」
他们目送虎子离开露台,梁霈樺提起茶壶问:「还有谁要加茶?」
薛晟谢过:「我不用,怕喝多跑厕所。」
竇鹏递过杯子讨茶喝,随口问:「我刚才没听错吧?虎子说在心里想就能喊她?」
王皓颖提醒:「精神力,精神力。」
薛晟异想天开:「所以用意念就能告白吗?」
听到这话,竇鹏下意识看向了寧迋舒,发现寧迋舒正用馀光偷瞄兰烁,那神情让人看不出是正在感冒的人会有的明亮、愉快,而寧迋舒看兰烁的眼神也让他好像看懂了什么,一下子变得有点心情复杂。
寡言的梁盛苜问奶奶说:「这跟读心术一样吗?这样心里如果有秘密怎么办?」
上月笑着摸孙儿头发,她说:「当然也不是。仅限于自己想传达出去的,对方能接收得到,或是对方有意试探,诱导出线索。跟读心术还是不一样,不是什么都读得到。这里的客人都是有情之物,每个人的心都是不同的,有的人内心好几道锁,甚至自己也解不开的锁,真正心胸开阔的傢伙是很罕见的。」
「知道了。」梁盛苜点头,端坐着喝姐姐帮他倒的茶水。
茶喝得差不多,兰烁说该走了,待得太久会被影响。上月说还能再坐一会儿,让他们趁现在有事想问就问,她说:「我的能力在这里发挥得最好。好啦,你们谁先问?」
伙伴们都有默契的看着郑娜娜,她问:「上月奶奶,我想问我的家人。」
多数伙伴眼中变成妙龄美少女的上月转头对她微笑,她说:「你的家人,你想问他们什么事?」
「他们平安吗?他们现在在哪里?」
上月看了她一会儿,回答:「都平安。但是我掌握不清他们所在,好像是被人有意掩藏住了。不过不必担忧,是有股力量在庇护他们。」
郑娜娜眼睛一亮:「真的?那就好,平安就好。」
梁霈樺安慰道:「是啊,总有一天会相逢的。而且兰先生那么厉害,他肯定有办法能跟你家人连系上的,对吧?」
兰烁接收到他们过于殷切的注目,原本想说顺其自然就好,但是看到寧迋舒也一样寄予厚望的眼神看着自己,心头一软就说:「是有方法放出风声给你家人,他们之中有懂得玄学数术的话应该也能有效果,但前提还是得靠你自己,因为你找寻家人的意念才是最强的,别人替代不了。」
郑娜娜两手握拳:「好,我会勤加修炼的!」
上月击掌两声,拉回他们注意力,噙笑问:「还有谁想问事?」
寧迋舒问:「奶奶你不收报酬吗?」
上月掩嘴笑了笑,她说:「你们来救我一命,还有我的孙子,早就超值了啊。只不过我不一定有办法回答,人老了啊,能力也减退了不少呢。你想问事吗?」
寧迋舒点头,大家以为他要问的也是家人,谁晓得他问的内容令人一头雾水──
「兰烁的钥匙在这里吗?」
梁霈樺噗哧笑出声:「兰先生钥匙不见啊?车钥匙还是房间钥匙?」她被上月瞄了眼,乖乖闭嘴。
兰烁也有一瞬的诧异,上月倒是毫不意外的样子,而且直接回答:「不,不在这里。」
寧迋舒还想接着问,却听上月说:「抱歉啊,孩子,关于这个问题你可以不必再问了。几十年前我回答过兰,现在也一样,我无法回答。连这间茶坊的主人都回答不了的问题……」她苦笑:「那我更是无能为力了。」
其他人也听出钥匙不是指一般的钥匙了,纷纷问怎么回事,寧迋舒这才想到自己把兰烁的隐私爆料出来,尷尬愧疚得看着他。兰烁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衝着寧迋舒浅浅一笑,敷衍其他人说:「我可以自由自在的活着,却无法自在的去死,这是因为过去的经歷在我心里变成一把锁。虽然我曾经找过,但现在也看淡了,找不找得到也无所谓。」
梁霈樺听出别的意思:「那要是钥匙出现了,兰先生你会死吗?」
兰烁平静如常回她说:「活着就会死,早晚的事。只是没有钥匙的我,连死也不太可能,顺其自然吧。再说,我活了这么久,生与死的界限其实也很模糊……」
寧迋舒想着以前开玩笑说的行尸走肉,听兰烁自叙这些让他心口很疼,疼得快呼吸不过来。他无法想像一个人走过一千多年的日子,虽然他很早就独自求学工作,但也不过几年而已,就算孤独到死也就几十年,而兰烁却经歷了一千多年。
他不知道兰烁说的习惯寂寞就好,是不是真的已经习惯了寂寞,还是彻底麻木了,但他一想到曾经大放厥词的自己,真是巴不得自己没存在过。
寧迋舒忽然陷入自厌的情绪里,感冒的催化让他快捲入阴暗漩涡。兰烁察觉寧迋舒的样子不太好,大掌揉了揉他头顶说:「我们回家。」
寧迋舒仰首望着他,眨着迷濛大眼:「什么?」
「回家了。」兰烁朝寧迋舒伸手,对方指尖一触到他就整个握住,他说:「你还有我们。」
寧迋舒不好意思的微微笑,他原先的家人虽然不要他了,但他还有伙伴们,这样就很好。
离开茶坊时,虎子关心询问:「你们要回原来的地方么?休眠的火山喷发,南方岛上的那座也持续活动中,光是火山灰就埋了数百万人,妖怪阴魂都陷入混乱。」
虎子咧嘴笑看兰烁点点头,等兰烁的反应,哪知兰烁面无表情迎视她,她笑得有些僵了,其他人则以兰先生马首是瞻,不打算表示意见,虎子只好抿了下嘴说:「其实呢,我们店现在四人同行有个优惠呢,可以选择离店时的地点在哪里,只要帮忙认养一颗种子就好啦。」
上月看虎子拿出来的玻璃球,里面装了一半的砂土,种子应该就埋在里面,她疑问:「为什么没听说过你们店里还能认养种子?」
虎子吐了口气说:「是这样的,有个客人来斩梦,一般以为是噩梦、杂梦,没想到是春梦,春梦就算了还是梦中梦,好几层那种,主人收拾得烦了也不想要,怕有谁沾了出毛病,所以才推销出来。」她一说就看到他们嫌弃的脸色,赶紧解释:「但是──各位客倌,不要以为这种子是春梦的衍生物所以种了会有问题,放心,这个一投落其他世界,就会新生成饲育者所希望的样子。也就是说,是一颗有着无限可能的种子,比如你想种出能结一百种水果的树啦、四季都开不同花的树啦,像这样神奇的植物,很不错吧!而且,不管变成怎样,它耗掉的能量也不会超过该星球的任何一种植物,并且没有任何繁衍能力,也就是说它绝对不会造成环境负担的!」
寧迋舒听虎子推销得那么用力,忍不住嘴角上扬。兰烁馀光瞧见身旁青年的笑意,对虎子说:「那就认养两颗种子吧。」
虎子连忙解释:「是这样的,一组客人一颗种子,虽说是想推销,但敝店的规则还是……」
兰烁面无表情跟她讨价还价:「你说四人同行的优惠,我们有九人一鬼,不能算两组?」
「这、唉抖,可是……这跟选择离店地点是搭配优惠啊。」
「你可以把我送到车跟汽艇那里,我连同车一起开来,然后你再将我们全员送走。这么一来两次就不会浪费了。」
虎子皱眉,脑袋上蹦出一双虎耳,她大吐一口气点头:「好吧,两组,两颗种子。」她递上种子问了他们所选的地点,送客。
寧迋舒没想到兰烁这么快就想好了回收车跟汽艇的法子,之前大家搜集的物资也没白白浪费了,没多久兰烁一个人开着车回茶坊,汽艇也已经收到后车箱,所有人再一同回到兰烁的地盘。
回家了?寧迋舒心里冒出这么一个不确定的念头,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厚顏接受兰烁的好意,从第一次相遇那晚他就开始在欠这个人,救命之恩、收留他、教导他在山林田野间生活的技巧,虽然时间不长,却已经足够他当成一辈子最好的回忆之一。
还是大方一点接受好了。因为他是这么喜欢这片山林,他看竇鹏他们也都很喜欢,开始给新伙伴们介绍环境,而且他好像喜欢上了,兰烁这个人。
「意外的很快就结束旅程。」兰烁看院子里那些傢伙笑了声:「接下来就剩郑娜娜的家人了。迋舒,你该服药了。」他一转身,寧迋舒晃着脑袋往一旁软倒,脸上还掛着傻笑。他立刻就接住晕眩的寧迋舒,有些哭笑不得,这傢伙烧坏了吗?居然在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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