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叔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不信这个。”朝正现在一肚子全是对贺发的埋怨了。
“朝正,听叔说,叔在山东时,见过邪门的事情。”贺发仿佛着急万分,连自己光辉的快与日月争辉的往事都不避讳了。
文革之初,贺发被王国军左批斗右游街,不是顶个黑白无常式的尖尖高帽,就是摆个童子拜佛样的金鸡独立,每日活动丰富地很。
运动深入后,贺发的每日活动却没有跟着水涨船高的日新月新。照理说,以贺发村支书这般品低职微,能捞个牛棚的右派待遇就算祖坟冒青烟了,谁成想人家倒是坐飞机式的连升多级成了高干,被公派到潍坊监狱十年。
让贺发平步青云的当然不是他解放前与党的是是非非,而是一次他上交集体的草料中有两根铁轨上用的铆钉。
几万公里的铁路,不论是轨道还是枕木,随便搞点都比种地刨田强,而这么长的铁路又不能步步驻兵把守,因此铁路部门就特事特办,乱世用重典。两根铆钉就解决了贺发十个春秋的住房用餐问题,真是比种地刨田强。当然,在依法办事执法必严之前,贺发懂规知矩,照例喊了几声冤枉,政府也按章办事,审问追查走了一番程序。
贺发到了山东华北平原,被发配到崇山峻岭里打鱼摸虾,为日理万机一心为民的公仆们增加些营养。在群山环绕的湖边,除了每日的伙食差强人意,劳动超限透长外,一切都是世外桃源的感觉,青的山、绿的水,天上的白云朵朵飞。
这些面黄肌瘦的人中,只有贺发一个人滥竽充数,别的不是货真价实的高干,就是身藏不同政见的算命打卦、念佛吃斋、信主靠神的。
与奇能异士们共同劳作的还有当地的一对渔民夫妇,你打渔来我耕田,好象是不亦乐乎的。而事实上,在高干们未来休养之前,丈夫湖中打渔时,妻子也想夫唱妇随的,无奈一上船就头晕目眩上吐下泄的,所以只能夫妻分工。并且她还是从小在湖上长大的,据说年轻时一气游浮个两、三里后,还能再飘流个三、五里。
对渔家大嫂这种奇难疑症,那帮自谓怀才不遇的人象是得了什么无价之宝,一个个钻研思索起来。能坐牢的都是非同一般的人,此言诚不欺人,渔家大嫂的头痛病迎刃而解。
原来问题出在渔人打造船只之时。
木匠动手之前,主人家要请木匠喝开工酒。木匠中席内急,就推门而出欲找一偏静处畅快淋漓,不料一出门,一头罩上渔夫老婆的衣服。木匠这门手艺也算操刀弄枪,十分忌讳血染的风彩。为了破煞让自己免收血光之灾,木匠就偷偷从衣服边缘扯下一根线头,在做船时,打造进了船身。木匠是破了煞,可衣服的主人从此后也不能上船了。
破解之法看起来是相当容易,那么高人嘴里念念有词一会,让渔人夫妇烧点火纸,再对湖面磕三个头。待渔妇大着胆子登上船头时果然有如履如地的惬意。贺发也在无聊的同时,找到了消遣的方式,哭着喊着让人教他这些所谓的五行八卦。
听到这,李朝正才明白为什么发叔一个这样唯物主义的村支书,被被改造成了神神叨叨的贺半仙。
朝正听了不以为然,而那帮后生则面现诚恐,一个个请求发叔施法破解。
“我这船又没鬼没怪的,要破解什么?”朝正有些恼怒。
“叔啊,小心驶得万年船。”专注轻声说。
朝正看了眼专注,这个比自己还年长的大侄,满脸的虔诚,他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发叔,我可没钱给你啊。”
“钱,钱,你叔就缺你那两钱。”贺发已是发如霜染,背如驼峰的年纪,见朝正说出这种话,面上就堆满了愠色,他生气地打开黑包,将火纸和鞭炮取出递给专注。
此后每天早晚两次,朝正和专注定时撒捞鱼网检查鱼缎。近百米长的鱼网一字排开,中间没入水中,远看波光粼粼,只有首尾两个大大的白色浮标随着湖水的呼吸在一上一下的惹眼。更长的鱼缎没有舒适熨贴地伸展开,而是在隔上几米就在加注捆绑的长长竹杆帮扶下,象螺纹一样从中间层层环绕而出。
网缎检查铺设好后,朝正和专注,一个在船尾身子一倾一斜地轻轻划着船浆,一个在船头盘腿而坐象得道高僧一样,双手交替敲着摆在面前的铁板,那“邦邦”的响声就抑扬顿挫地飘荡在朝霞晚彩之中。而鱼们就在这节奏粗犷的敲击声里,要么随声翩翩起舞于丝网之间,要么循序纵贯而入竹缎之内。
当水库两边农田中的麦穗已沉甸甸的勾搭着脑袋在微风中不便摇摆时,朝正和专注的脑袋也和麦穗一样,垂地厉害。刚承包水库时,不说船满网盈,每日里至少也有个二百来斤的收获,青、草、链、鳙四大家鱼,那是排着队的往岸上跑。现在打上来的,不是左冲右突瞎扒拉的老鳖分量不足,就是活蹦乱跳乱钻缝的泥鳅正热衷减肥。
中午时分,专注回家侍弄自己的早麦,朝正赤身裸体地立于水中浆洗衣服,木船慵懒地停靠在边上纹丝不动。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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