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闭嘴!我今儿话就放这儿了,回绝了小曼姑娘,他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更好的了!你这不是在帮你弟弟,这是在害他!”裴大娘越说越激动,又指着裴华鼻子奚落,“我看你八成是忘了以前吃糠咽菜的苦日子了,怎么?你难不成还吃上瘾了?你这个没出息的!”
裴勇又要开口,被李菊花在胳膊肘里狠狠掐了一下,疼得倒吸气。
裴大娘和李菊花显然油盐不进,打定了主意要让裴华妥协。
“娘,现在不比从前,我和哥都大了,能撑起这个家了,必定不会再让您去过那苦日子……”
“看来你这不是忘了本,而是忘了恩了,你现在一个月两把银子地赚就了不起了?!也不想想你那差事怎么来的,你给我在这里尥蹶子,我不能把你怎么样,等县丞大人发落了你,你才知道厉害!”
“难不成报答恩情只成亲这条路不成?”
“说得你都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娶了小曼姑娘,就远不是一个月一两的富贵,你小子是不是傻?!”
“娘,以后好坏我自己担着,绝不后悔。”
这没法儿再沟通了,说挣钱呢,和你唠恩情,说恩情呢,又绕回来钱,继续呆在堂屋里的话,无非就是听这些车轱辘的话,这几年他早听过八百次了,裴华说完,默默将斗臼搬回了厨房,自己回了屋。
裴华觉得压在心里许久的大石块突然被连根拔起,被身后气得眼前发黑的彭大娘和李菊花不断咒骂,却觉得现在是这几年最轻松的时刻。
在他心里,面对李曼、村长甚至县丞,都没有面对自己的老娘压力大,毕竟爹去后,娘拉扯他和裴勇很不容易,那会儿兄弟俩还小,地里的农活儿靠她,家里的一应家务活计也基本都压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有一年荒年,粮食歉收,村长家帮忙免了些税,家家户户粮食都不够吃,裴家的粮食还有村长接济的一些自然都紧着他俩吃,裴大娘就靠着树皮、糟糠、“老鸦蒜”或者“观音土”填肚子。
先是野菜野果这些能入口的,早就难见踪影了,那时节大家都难,饿的翻白眼,这些东西尚且算得上食物的东西哪里轮得到裴大娘这孤儿寡母去采?实在难了时,就吃秕谷和糟糠。
而等这些算不得食物的果腹之物也吃光咽尽之时,裴大娘就学其他村民去吃“老鸦蒜”,哪怕用清水冲洗十次,毒性也难减其一二,人吃了后都会腹泻呕吐、头晕目眩,至多就是轻重程度的差别,裴大娘那次差点一命呜呼送了命,将裴勇和裴华唬了个半死,说什么也不让裴大娘再吃了。
而那“观音土”也好不到那里去,很面,能咬动,像面疙瘩一样,这种土可以充饥,让人有饱腹感,可并不能被人消化吸收,少量吃不致命,但吃多了被活活憋死的人也不是没有。
所以,后来裴大娘再怎么势利、偏心或不讲理,裴华都能体谅和不计较,若不是这次涉及到自己的终身大事,裴华也不会惹得裴大娘如此暴怒和伤心。
第187章 老实人,孤立你
堂屋里,裴大娘骂也骂累了,裴华又不在,边抹眼泪边念叨:“这可怎生是好,明年定亲的事儿咱们婆媳俩没少和别人说,这一旦闹将开来,咱们这吉安村也别想住了。”
想着就怕得不行,早没了刚才骂裴华的气势,别看村长平日里对她们客客气气,那都是看在李曼的份儿上,若是头前婆媳俩没嘚瑟地将这定亲消息传递出去,裴华和李曼这事儿最多也就是村里人背地里猜测议论,可这下好了,得罪可不仅仅是人,还有村长一家的脸面。
裴大娘叉着腰、挺着肚子骂裴华的时候,裴勇觉得自己的老娘实在是太霸道、不顾弟弟的意愿上赶着攀高枝儿,可这会子裴大娘软了下来,拿着袖口擦眼泪,一半因为怕,一半因为叫嚷后的精疲力尽,手和嘴唇都有些哆哆嗦嗦,又心下不忍。
上前安慰:“娘,这个事儿也未必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咱们同村长家好好说,他们也未必愿意将姑娘嫁给一个不想娶她的,你说是不是?”
裴大娘听了大儿子这话不仅没宽心,更气了,抡起拳头砸了裴勇后背几下,可到底也没真使大劲儿,“你个臭小子,你知道什么?那可是村长家,和县丞家还紧连着亲呢,你弟弟不顾自己的前程,也不顾咱们一家的死活了。”
“对呀,勇子,你别说风凉话了,想想有什么法子能将华子给劝过来。”
或许堂屋里的这三个人都没有意识到,裴大娘再生裴华的气,也没有像对待裴勇那样锤几下后背,踢上几脚,总是隔着那么一层,远没有那么亲近。
“按我说,华子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去劝也不中用。”裴勇给自己的娘和媳妇儿分析,“大不了,满破华子那差事被县丞撸了,又能怎么样呢?好歹咱们兄弟俩有手有脚,又有一把子力气,还能养不活这个家不成?”
要不说裴勇是个凡事让娘和媳妇儿做主的老实人呢,话是好意,可越劝裴大娘和李菊花越扎心。
眼看着就要从被村子里婆子媳妇羡慕的对象变成人人嗤笑的人家,这心理落差如何承受得住?更别提,婆媳里每每提起将李曼娶进家门后的种种好处,房子、马车、良田以及人前的体面,这些几乎触手可得的东西马上就要泡了汤。
“勇子。”裴大娘语重心长地叫了裴勇一声。
“啊?娘,我在呢。”裴勇又往跟前凑了凑。
“你去吧。”
“去哪儿啊?”
“将墙角米袋子拎厨房去,这袋子米放在外面吃,要经常开了袋子口去舀米,房梁上挂着几把艾叶,那兜子包了埋在大米里头,臭虫老鼠就怕那个味儿。”
裴勇想了想,“娘,我记得上月熏屋子用的差不多了。”
“那你在兜儿里头加点辣子或者生姜也一样。”
“行。”裴勇领了命就要去提那米袋子,转而一想,住了布,“娘,咱们不是还得一起出主意吗?”
裴大娘没好气地瞟了大儿子一眼:“你可去吧,离了你,我和你媳妇儿倒能安稳地想想主意。”
……
原来说半天,裴大娘嫌自己帮倒忙,才支了个法子让自己离了这里,裴勇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将那袋子米拎到厨房收拾不提。
“柱子他娘,你说咱们现在要不要等小曼姑娘回来,悄悄儿将她请了来?”
“哎呀,我的娘哎,咱们这不是拿草棍子戳老虎的鼻子眼儿么?躲还躲不及,不仅不能去请,这小曼妹子若是要来,咱们还得拦着才行,华子虎起来,肯定当场收不了场了。”
被裴华这一下杀得措手不及,裴大娘一直都觉着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小儿子,打小儿虽然性子孤了些、面儿上冷了些,可其实心肠最是软的,从来也没真正忤逆过自己,眼下裴大娘真是傻了眼。
“那你说,咱们该怎么着?”
“眼下我实也没什么好法子,今晚暂且将华子拘在家里,千万不能让他出门,去村长家。好歹熬过了今儿再说。”
而这婆媳俩要今晚死死防住的李曼,此时也正在姨妈家讨教主意呢。
“这些都是临回来时,你表哥给我带回来的。”栾夫人指着桌上的一大堆吃食,招呼着李曼母女吃。
“这是芸豆卷,比豌豆黄价还贵上一些,拿极难得的柱奶花芸豆加了高粱饴做的,你们听说过漪澜堂没有?”
漪澜堂是省城里有名的茶馆,点心极有名,听说还接驾过皇帝老爷,自此名声大噪,每日里那是客流不息,东家做买卖也是有派头的很,每日里定量供应,卖光了再想要?对不住了您嘞,明儿个请赶早。
这倒也成了个吸引人的招牌,省城里的人都以买到漪澜堂的为豪,生意不但没冷清,反倒更是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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