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带出了库房,虽说是最关键的一步,但到这里还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得手。出了库房之后,还需要到距离库房一箭之远的一个小屋子里头穿衣服,贼人就趁着这个时候卸下库银,事先已经将洒尘水桶换了有夹层的,就通过这夹层将银子在层层官兵眼皮子底下从容带出衙门。
之前就有种种蛛丝马迹显示,这侯二几人必定还有内应,但是这种盗印行为一旦开始奏参严审了,就遭遇了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毕竟侯二这些人为了钱财都能赶出肛门藏锭银的事儿,自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他们本意欲拼出一个人承担死罪,而其他人不择手段解决了这个内应,死罪之人家里老小与其他这些人享了这场富贵。
裴华跟了几日,正好在几人商议之时抓了个现行,一件事情败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抱着鱼死网破的年头,抡起剔骨尖刀就冲了上去。
栾县丞正在这里审着案子,李曼母女就到了。
看到李曼红红的眼睛,栾夫人就知道她哭过,为什么哭,她自然也清楚,衙门里的事儿,栾夫人自然比村里人消息灵通多了,她就料着这两日她这外甥女儿必来,下午推了个夫人们之间的应酬,专程在家里候着了。
这些贵妇人说到“贵”,比起省城里、京城里的自然是小巫见大巫,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物质上不用愁了,那精神上的追求自然而然就有了。于是,也会聚在一起做些风雅之事,碧桃盛开之际,来一场“爱娇之宴”,谓海棠为“暖妆”,瑞香为“拨寒”,如今正值红梅盛开,自然也会相邀聚在一起赏玩一番。
再高上一个档次的有那专门为私家园林维护的园艺师,叫“花园子”,有那等种花技艺精湛的,专为富贵豪门乃至钟鸣鼎食之家嫁接一种名叫“姚黄”的牡丹,只因姚黄色在牡丹中最为珍贵,有时候工价五千还未必能请到,这种就不是县城这种级别的妇人们能接触得到的,不过聚会时候谈论起来咋舌称羡罢了。
栾夫人和李曼娘姐俩互相交换了下眼色,而小宝这会子午睡也起来了,上次李曼死命推了他,他看到李曼就有些排斥,李曼娘招手叫他他也不靠过去。
丫鬟端上来的茶,这次小曼倒有心思喝了,端了起来,轻轻吹了吹,呷了一口,不知该怎么问才妥当。
栾夫人见状就笑了笑,“是为了裴华的伤来的吧?”
李曼点点头,抬起脸来看着她姨妈,透过氤氲的茶雾,“姨妈,姨夫那里肯定比谁都清楚,裴华哥的伤到底如何?”
“哎!”栾夫人听了就叹了口气,听得李曼的心随之一沉,“伤到了筋骨,眼下倒也说不准到底如何……”
“姨夫和表哥省城里必定认识些名医,就不能请更高明的大夫瞧瞧,这破衙门可也真是!”李曼想不通,既然是当差时候受的伤,姨夫就不应该上心帮忙治吗?
本来还嘴角噙着笑的栾夫人脸一下子就沉了,李曼的娘连忙拉了自己闺女一下。
“小曼呐,从你这么点大,”栾夫人手里比划了一下婴儿的大小,“到你长成现在这么高亭亭玉立一个大姑娘,别说你爹娘,就是我和你姨夫给你花的银子,吃的穿的用的,带你去瞧的世面,都够照着你的样子打个真人了,对你,我可是当做闺女养的。”
李曼也是一时嘴快,此时也悟过来,连忙就要赔不是。
栾夫人手轻扬了扬,让她别作声,继续道:“那井大夫别看只是在咱们县里行医,医术那也是出了名的,衙门里人跌打损伤都是他治,经验老道。况且,你姨夫千万嘱咐了必得用最上乘的药,费用都从衙门里出,不可谓不用心。”
“姨妈,你别生气,我只是一时着急,并没有要怪姨夫的意思。”李曼哭丧着脸撒娇道歉。
而一旁的小宝虽然不明白大人们在谈论些什么,但一看表姐吃瘪的样儿,就知道肯定是被自己娘教训了,他就乐得对着李曼做了个鬼脸,得意又洋洋。
栾夫人脸色缓和了些,“你知道就好,碰上那起亡命徒,裴华他是亏得身手好,人又机灵,不然别说一条腿了,就是这性命在不在还难说。”
“姨妈,那裴华哥那条腿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李曼兀自不死心。
“你这孩子,怎么颠三倒四起来,不是说了吗?正在治,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何况是严重的刀伤?这事儿,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栾夫人说着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第251章 丑鬼我可不要
李曼脸上一片颓色,腰杆都挺不直,歪歪地斜靠在椅背上,小宝见表姐这样,更来了劲,从贴身丫鬟手里拿了自己的小手炉来,通体银质的,比起一般的手炉来更小了些,中间放的炭墼,都是用上好的煤炭细细研成了细末,里头还略加了些槐花蜜,筑成了饼状,拿了纸煤头引着,就这么小小个的炭墼就能烧上一天。
那手炉一拿到手,小宝就瞧瞧背过人去拧那手炉的盖子,想要将炭墼拿了来吓他表姐,他那贴身丫鬟被栾夫人调理地水葱似的,不敢离开他半步,立即就发现了,唬了一跳,若是烫着了,不仅又要闹得和宅不宁,自己的差事也甭想干了。
“小宝乖,这个盖子拧开,里头炭墼可要将手烫破皮儿了。”丫鬟一边哄他一边将手炉往回拿,可小宝一听,那么烫啊?不正好吗?哪里肯松手,拧地更起劲了。
丫鬟也不敢硬抢啊,还是栾夫人发了话,“小宝过来!”
小宝站着没动,手里拧手炉盖子的姿势保持不变,停了下来。
“那手炉盖子你一拧开,可得疼得你十天半个月动不了,每日里喝苦药!”
小宝这才乖乖住了手,可到底不甘心,拿着手炉几步小跑窜到李曼旁边,将小手炉使劲儿往李曼手面儿上一按,带着捣蛋的机灵鬼样儿,紧盯着李曼的脸,希望能吓她一吓。
这小手炉温度正好,又不烫手,再说他刚刚在那里“吭吭哧哧”拧手炉盖子,李曼又不是没看见,怎么会被他这淘气的举动吓到,也没心思和他玩闹,懒懒得将那手炉从手上拿下来,又还给小宝。
啧,这表姐,真没趣儿,一点儿也不好玩,小宝撅了嘴拿了手炉离了李曼那里。
栾夫人就吩咐丫鬟,“也玩了半日了,抱到先生那里,让先生讲一会儿三字经。”
小宝虽比柱子要小,但是栾夫人还是下了帖子请了个名望不错的先生,每日里也不拘着小宝必定要上课多长时间,总不过有空了就去,权当启蒙陪读罢了。
看到李曼眼神有些呆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栾夫人又同李曼的娘互相交流了下眼色,“小曼,姨妈问你,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李曼原本歪着平视的头,又微微低了低,没有吭声。
“要是你还是一心嫁给华子,那这事儿倒是个契机,任凭他的心肠是石头做的,也能被你捂暖了、捂化了!只一点,这事儿开弓没有回头箭,万一到最后……”栾夫人见李曼眼圈儿红红的巴巴儿赶了来,听了裴华的伤势又颇为伤心的样子,再回想之前被回了亲却仍然坚持要嫁的决心,当然会更偏向这个选项。
“姨妈!”李曼不等栾夫人说完,就抬头出言打断,“我,我不想嫁了,裴华哥那里你和姨夫也别费心了。”
一时间,栾夫人的心理活动未免有些复杂,先是松了一口气,若是这个被宠坏了的外甥女儿还是一条道走到黑,风险有些大,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没成想这么任性妄为的孩子,在碰到这种大事儿上倒拎得清,省了自己多少口舌,昨天出了事,老爷还在提醒自己要好生安慰安慰小曼,这下子倒是自己两个当长辈的想多了,可放心之余,却也生出几分淡淡的失望。
可到底是见惯了各种场面的栾夫人,心里想了这么多,面儿上却并不显,点了点头:“也好,你能想通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件事情到这里就算是在这里翻篇儿了,李曼的娘吁了一口气,往栾夫人那里凑了凑,带着几分讨好:“她姨妈,小曼这岁数也不小了,也该说亲了,哪家有合适的好孩子,还得烦你多费神留意着。”
栾夫人眉尾挑了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顺带看了眼李曼的反应,只见她虽说不上期待,但并不排斥,咬了嘴唇坐在那里倒像是有些难为情的样子,这同之前发了疯一般认定裴华不撒手的外甥女儿,简直判若两人。
“嗯,我知道,手里倒也有几个人选,都是家底厚、人品也不错的孩子。”
李曼的娘听了就有些坐不住,又往前挪了挪,笑得更深了:“到底是亲姨妈,咱们不求有多富贵,只要说得过去,主要还是要孩子秉性好,能容人,小曼这脾气,再遇上个暴脾气的,谁也不让谁,两口子还不得天天打架?”
说得栾夫人也笑起来,拍了拍自己妹妹的手,“这你放心,出了这县里,我不敢说,但这县里,是自家的地方,凭他是谁,他们全家上下也甭想动小曼一指甲盖儿!”
李曼在一旁听了红了耳根,但事关自己终身大事,仍屏气在旁边听着。栾夫人和李曼的娘姊妹两个就在那里将那几户人家拎出来比较,这家虽有钱,但不过是做生意的,到底地位上差了些,那家倒是书香门第,可底子薄,婆婆讲究却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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