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不似那纳粟求官的资格浅
栾县丞看中吴文博不仅仅是因为他考上秀才的结果,更是因为他考取的过程。童子试关卡重重,多的是屡战屡败者,其中却也有其他入仕途径。那些没有经过童子试、科考的,也能参加乡试,方法即是所谓的“纳粟入监”,也就是花银子捐一个监生,从而取得乡试的参考资格,能斥巨资着此事者非富即贵,大部分有钱不学的人捐了监后并不入场应试,因此上这个途径“捐”出来的监生往往被同僚看轻。凭吴文博的家底要替他捐个监生容易得紧,可他愣是争气,自己给考出来了,正所谓“这是条青云路,早着鞭,不似那纳粟求官的资格浅。”
兜转了一圈再见面,情形却已然大为不同。双方心里都清楚,这件亲事基本算是定下来,只不过给二人递了个台阶碰个面罢了。
池边竹林飒飒作响,应和着习习凉风,初夏的午后于池亭内赏鱼恰是美事。
“小曼姑娘,你用这竿来钓吧。”吴文博有些害羞得给李曼递过去一杆放好了鱼饵的鱼竿,鱼线讲究,是将结茧蚕体内的丝浆收集后,人工拉成单股粗丝,自然干燥后形成的丝线较之常用的麻线更加柔软、光滑和透明。竹子砍下来是弯的,用火烘烤之后再用重物压直便是鱼竿,韧性极佳。
不知是不是功名的加持与光环,李曼如今瞧着吴文博倒没以前那般看不顺眼了,接过鱼竿,将丝绳抛下,不过十来句话的功夫就有一条杨叶窜儿吞了钩子、漂儿跟着坠了下去,李曼赶紧将鱼竿一挑往旁边的地上一撩,活蹦乱跳。
旁边伺候的丫鬟早得了吴夫人的命,不得太过凑前,于是捡鱼的活儿就成了吴文博的了,他哪里干过这个,在满地上乱抓,那杨叶窜儿形状细长滑溜得很,吴文博抓了几次都未成功,急得脸都红了,李曼瞧着他出糗却“噗嗤”笑了出来,却也让吴文博松了口气,又抓了几把终于抓了起来,双手捧着搁在小瓷坛子里头用清水养着。
“你来吧,却要看看咱俩谁运气更好些。”李曼想着临来前姨夫谆谆嘱托,也不敢一味娇蛮,将鱼竿又递回给吴文博,让他也钓了试试。
吴文博简直受宠若惊,将钓竿垂下,手里觉着丝绳往下一坠,忙不迭拎起来却是个空钩子,又扔回去半晌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钩丝动了拎起来仍旧是空钩,将钩子拿近一瞧,却原来往里钩了:“怪不得钓不着呢,看来还是姑娘你的运气好!”招手让一旁的丫鬟过来将钩子敲好,换上新鱼饵,上边儿复又贴好了芦苇片儿,都弄妥帖了递给李曼。
这愣头青看来也不是一无是处,这一番举动让李曼心里十分慰贴,接了过来,却也是巧了,刚沉下去就又钓上来一条,比方才那条还大上些,李曼心情极佳。
“我倒是想问你一事。”
吴文博立即应承:“姑娘请讲!”
“我听姨妈说,姨夫要给你个刑名师爷的差事,你怎么却非要推辞,去当什么书启师爷?”
第555章 书启师爷
秀才不具备做官的资格,必得努力去考举人,才能有士的身份,但可被推荐去担任富贵人家的幕僚、师爷或者掌柜等职。栾县丞给吴文博安排了个刑名师爷的职位,主管刑事、民事案件的审理,这可是实打实的肥差。可吴文博却辞了,自己求了个书启师爷的差事。
书启,顾名思义,就是撰写官方文书、处理信函,待遇相较于其他师爷更低。
“刑名师爷诸事繁杂,我也不喜太多的来往应酬。”
这话听得李曼眉头一皱,果真是个呆子,多少人挤破脑袋抢不到的职务他还百般推辞,“若是将来你为官作宰这些一应事务你也能推辞了不成?如今不学着些,只顾眼前轻便。”
可吴文博在此事上却少有的坚持:“姑娘有所不知,距贡考虽有三年,但时间颇紧,哪里有那许多的功夫去应酬那些琐事。”
语气里还颇带着些说教的意味,唷,小子还长本事了。李曼斜晲了他一眼,不过他难得不以软蛋语气说话倒是让李曼对他的厌恶和不喜更淡了些,何况吴文博说的也有道理,有上进心总归是好的,若是考上贡士岂是区区一个刑名师爷可比?
“那你贡考把握有几何?”
“……”吴文博挠挠后颈,“总要考过才知道,尽人事罢了。”
呆子。
李曼钓得有些不耐烦,丢了鱼竿在一旁,手里拿了一枝茉莉花玩了一会儿也絮烦了,就掐了茉莉花蕊撒到水面上,引得那些游鱼争先浮上来唼喋;而吴文博拿过鱼竿接着在垂柳荫底下默默钓着,二人不时聊些什么,吴夫人和栾夫人她们也听不真切,不过瞧着有来有去交谈甚欢的模样儿。
“看来咱们家得开始预备做绫酥的豆蓉、爽糖、莲蓉和豆沙了。”吴夫人笑道,一面又命丫鬟送点心去吴文博和李曼那里。
这是预备成亲的含蓄说法,这四样是做绫酥的食材,绫酥在男方聘礼单上也称作聘饼。聘饼是聘礼中很重要的一部分,男方一般要预备一担约莫五十公斤的聘饼,女方在收到后将这些聘饼分给亲戚朋友以传达喜讯。
绫酥有黄、白、红、橙四色之分:黄绫以豆蓉做馅,喻意贵气;白绫以爽糖做馅,代表了女方的贞洁;红绫最讲究也最贵,以莲蓉做馅,也有用冬蓉的,喻意喜庆的气氛;橙绫则有豆沙或椰丝做馅,喻意小两口今后生活金灿灿。
栾夫人也笑着称是,小曼的婚事一直让她悬心,如今也算得上四角俱全。
入夏时分菜园子也不输果园,开了各色的花。
有蝴蝶般的蚕豆花、有纯白的葫芦花、还有喇叭形的丝瓜花……叶绿花艳,粉嫩鲜活。杜小芹如今愈发忙起来,杜家饭桌上的时令蔬菜不缺,今儿个清蒸茄子、炒长豆,白笃葫芦汤;明儿个凉拌黄瓜、炒韭菜,丝瓜鸡蛋汤;后儿炒苋菜、盐煮蚕豆,有时杜大山还会领着妞子和安安去捉黄鳝和田鸡,那么桌上便会又多两道硬菜——爆炒黄鳝、毛豆儿炒田鸡。两小块儿菜园子就能让一家人一整个夏天都能吃上新鲜菜蔬。
不仅如此,还总有富余。譬如韭菜,长得快长得也旺,一茬接着一茬十分给面儿,家里都吃不了,总也不能天天吃,有时杜小芹也会送些给隔壁裴家。不过送了几次就被杜芊芊私底下制止了,裴家婆媳自己家也有菜园,又不是惫懒人,裴家自己也吃不完,杜小芹送了去的她们都照收了,却又吃不了那么多,还想着托杜芊芊去城里送货的承望帮忙卖了换钱,更有甚者,有时还会背地里埋怨杜小芹只会挑些不值钱的送来。
杜小芹本想着自家小妹嫁过去便要好生相处,怎会想到送东西还送出埋怨来了。
“斗米恩升米仇,姐,送惯了哪日不送却要落不是。婆家自己也种,吃不完,往后别送了,多了的做了腌咸菜自己吃!”杜芊芊挑明了之后杜小芹才作罢,停止了吃力不讨好的送菜行为。
这事儿换做往时,估计杜小芹还会为此难过一会子,可如今她没这闲工夫了。
天一热,蒺藜苗儿、马耳朵草、刺儿茄……这些生命力强的野草纷纷从你地理探出头来,愣是幠了薯梗一层,得下一遍锄才能让薯秧们卸下包袱透口气。
葡萄粒儿长了一点了,一粒一粒,仿佛绿宝石珠子做的纽扣儿,捏着硬硬的。葡萄不像桃儿或者梨子会生食心虫,省下了疏虫果的功夫,但是掐须、打条、浇水的活计一样都不能省。
第556章 贼兮兮的来人
以上这些还都只是其次,那亩桑葚园可是杜小芹如今耗费心血最多的地方。
张正生哥俩特意打小儿就在果园子里耍着长大,对于各色果树的种植和栽培有着丰富的经验,为了防止不发芽或者长出来是公树的情况,特意直接买了两三年的成苗来扦插,今年就能挂果。
春季是桑树枝开花的时节,被严寒瑟缩了一冬的身子骨,舒展开来。树上密密的小花长在轴上垂下来,由雅白变为淡黄,微风轻抚,时而有蜜蜂掠过。听着诗情画意,但农活儿从来不是顾着风花雪月就可以成事的。地头犁好耙平、干旱时及时淋水、渍水时及时排水、缺苗时及时补栽、施肥除草……从早到晚忙不完的辛苦。
杜小芹是头一次种桑树,更是加倍小心谨慎。“有收无收在于水,多收少收在于肥”,这是正诚正生哥俩教给杜小芹的养桑口诀,每日里哪怕诸事忙完了杜小芹也要在那桑树林里仔细打量一番,瞧瞧桑叶有没有萎蔫黄落、根系有没有腐烂的迹象,樱子都看不过去,劝她不必如此紧张,只管跟着她哥哥依样画瓢就保管错不了。
话虽如此,杜小芹仍然保持着十二分的谨慎。终于桑枝从三四个芽叶长高长壮了,桑树叶绿得发亮,生涩的半红半青的圆柱形桑果忽明忽暗地躲在底下,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丰收。
在这样忙碌的情况下,杜小芹早就将彭大壮、彭家人、和离等等这些恼人的事儿一股脑儿忘到脑后,晚上也不再对着窗外的大月亮出神发呆——没那功夫,头碰着枕头几乎立时就睡着了。
有事忙有希望,杜小芹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原本拘谨木讷的性格也变得开朗起来,被生活磋磨地常年朝下的嘴角也上扬了起来。本就不是掐尖卖乖的性子,同张二娘一家、阿青他们都相处地很融洽,妞子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胎换骨,在村子里见着人再不是着急忙慌躲到家里人身后了,已经能大大方方叫上一句“婶子”、“叔”。
自然了,除了同杜家私交甚好的几户人家以外,村里许多人对这对母女的好态度,很大程度上因为裴华的职位、杜芊芊的生意,钱是人的脊梁骨这句话总也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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