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从不记得奶奶喜欢爱电影,这时候一张张排开来,算一算年纪,第一张电影票的时候,苗奶奶只有十八岁。
两个富家子女,相约第一次看电影竟然是去看《三毛流浪记》,苗苗忍不住笑起来,好像突然知道了一点奶奶的少女时光。
程先生一直离开一步远,苗苗席地而坐,他也跟着坐下来,他觉得好奇,可他没有伸手去碰,看见苗苗笑起来,微微侧身去看,苗苗把那张票根拿给他看,眼睛里闪着光:“他们第一次看电影。”
大光明电影院里轮番放着外国电影,《卡萨布兰卡》《乱世佳人》,除了爱情电影,还有《大独裁者》和《与祖国同在》。
这些电影有的苗苗看过,有的苗苗没看过,她找出一本笔记本,把这一叠放在香烟盒子里的电影票根,按照年份两张两张夹好,她要买一个相册,把这些全部保存下来。
饼干桶压着的布包着的几本笔记,打开来却是苗爷爷的字,他原来是制药厂实验室里做药物实验的,到底研究出什么药来,早已经没人记得了。
没想到他却留下这么几本厚厚的笔记,半个箱子都被这些笔记本给占满了,笔记本从原来的牛皮封面烫金字,到最后是一本本黄纸封面的工作日记,纸张已经发黄,里面的钢笔墨水却没褪色,苗苗打开来看一眼,她还没从在家里见到过爷爷写的字,原来是被收拾好,藏在箱子里。
苗苗想翻到点什么东西,能证明苗奶奶就是梁安琪,把笔记本放在一边,翻出一个大信封,里面塞了很多信,倒出来一看,封面上标明了年月,却没有地址和姓名,算一算从苗奶奶十六岁开始写起,一直到十八岁,两个人才第一次约会看电影。
苗苗只好拆开第一封信,于是她看到第一行字上写着“倘若我有一个女儿,就要把她叫作爱琪。”隔着七十年的光阴,苗苗都面颊泛红,眼睛里亮晶晶,爱琪,怪不得奶奶记了爷爷一辈子。
这封信的署名确实是给安琪的,苗苗把名字给程先生看,程先生早已经确认,也根本不需要怀疑,缘份这么奇妙,托的人找了这么久,都没能找到梁安琪,而他才踏上上海的土地,才刚走近幸福里,就已经碰到了。
程先生突然伸手,从信件里挑出一张儿童画,一眼就看出画的是幸福里,灰砖红砖相嵌的房子,门前站着穿旗袍的女人,这画没有什么出奇,程先生拿起来点点落款:“这是我爷爷的名字。”
看到这里早已经没有了疑虑,程先生问她:“不好意思,我能不能把这张画拍下来?”他指的是程爷爷儿时作品,那时候程爷爷跟着梁安琪学画画,已经掌握了一点光影的技巧,落笔画出幸福里,竟很有模样。
苗苗点头答应,程先生举起那张儿童画,用手机拍下来,传文件出去,他找到了梁安琪,却不知道要怎么告诉爷爷,梁安琪已经过世,希望这幅画能给他带去一点安慰,梁女士一直妥帖保管着这幅画,收着这份心意。
大信封里倒出几枚蝴蝶书签,书签是自制的,工笔画细细描绘出来的一对儿蝴蝶,背面却用英语写了几句话。
苗苗的英文不错,堂姐的志愿就是出国,天天在家里背英语,家里很早就买复读机,一盘盘的英文磁带听个不停。
苗奶奶小时候对苗苗也很严厉,苗奶奶自己念了教会女校,唱起英文歌来尤其流利,偶尔带着苗苗去她工作的学校参教师节的联欢会,总要请她上台弹一首《雪绒花》。
可这一行字用的是花体字,苗苗一时辩认不出,只能大概知道是一句诗,苗爷爷写给苗奶奶的,二十岁多岁的新青年,用旧方式跟十八岁的少女求爱。
“这是布洛克的诗。”程先生笑起来,目光停在那张老式书签上,声音不自觉放轻:“你是春天里的第一只蝴蝶,从我的世界里路过,从此改变了我生活的颜色。”
阳光从老虎窗撒进来,给地板投下一块长方光影,苗苗靠窗,程先生靠着墙,两个人面对着阳光,空气里浮动着旧日浮灰尘,透过光影,在诉说上个世纪的爱情。
程先生清一清喉咙,这段六十多年的爱情,让他突然心生温柔,看向苗苗:“你,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吗?”
第23章 七日瘦身汤
程爷爷设想过梁安琪已经不在人世,但这是他长年的一点愿望,也可能是人生最后的愿望,如果找到了她的后人,那么他会帮他的后人实现一个愿望或者给他们一笔钱。
交待孙子来寻找的时候,就特意叮嘱过他,如果梁女士还在世,一定要安排他们见一面,如果她不在了,也要回馈她的后人。
程先生在开口的时候也想过苗苗会提什么要求,转正升职或者买房买车,这些都是最实际的愿望,毕竟她住的地方真的不能称作好。
程先生看得出来苗苗是个认真生活的姑娘,小小一间屋子,她打理的井井有条,地方虽然窄,可她处处都很用心,沙发上铺着玫瑰红的小毯子,书架上装饰着小玩偶,小小一间屋也用碎花的厚帘子隔成两间用,可再努力装饰,这间屋子也还是太小。
吃睡都在一起,拉上一道帘子就算是隔断了,一个人努力的生活着,还经常能看到她买菜,做了饭带到公司去吃,他还看到过一眼,南瓜红枣银耳粥,微波炉里一热,打开来红红黄黄很有食欲。
如果是第一天认识苗苗,那么他会直接提出给她买一套房子,或者置下一间商铺让她收租金,以后的生活更有保障。
这是最容易也最便利的办法,程永安原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如果是一大家子人,他也依旧准备给上一笔钱,买房子也好,分掉也好,他替爷爷尽过心意,这桩事就了了,他也可以回英国去了。
可在认识苗苗之后,这样的话他就说不出口了,他知道苗苗一个人生活,他知道苗苗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唯一照管她的亲人是奶奶,而奶奶又很早就过世了。
越是认识她多一点,就越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在知道她就是梁女士的孙女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太过惊讶。
于是他想帮苗苗完成一个愿望,她可以提出愿望,不论她是不是想要买房子,或者想做些什么别的事,力所能及的他都会帮忙。
苗苗怔住了,她没想到程先生会说起这个,赶紧摇头:“不用了。”能知道奶奶过去的事,她就已经很高兴,奶奶去世的时候她还很小,对奶奶的记忆就是慈爱的长辈,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知道奶奶和爷爷年轻时候的故事。
旧信纸已经泛黄,连照片颜色都不鲜艳了,可信纸上的字还未褪色,半箱子书信,也不知道里面都会写些什么。
苗苗是真的很满足的模样,好像她孤单的生活多了一点温情,二十岁的苗爷爷和十八岁的苗奶奶,两个人认认真真的讨论生一个女儿要叫什么小名。
两只箱子好像两个宝库,比奶奶真的留下一箱子银洋钿还要好的多,苗苗手上摩挲着信封,拿出苗爷爷别在在胸口的派克金笔,一段故事一段记忆,她心口微微发热,被奶奶跟爷爷的故事感动着。
程先生看着她:“这是我答应了爷爷的事,必然是要办到的,圆老人家的心愿。”程先生说的格外认真,于是苗苗也认真的想了一下,她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对现在的生活,她已经很满意。
有一个地方当窝,有两个好朋友,有一个她喜欢的工作,苗苗不是那种有野心的小姑娘,她自己觉得自己的日子已经能打八十岁,中等偏上已经很好。
程先生看着她思考,午后的阳光映在她脸上,给她的皮肤镀上一层蜜色,眉毛淡淡的,睫毛茸茸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晶莹,仿佛含着微光似的。
想了好一会儿苗苗还是摇摇头,嘴角含笑:“我真的没有什么愿望。”或者说这些愿望都不可能实现,哪怕再有钱也是换不来的。
程先生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的笑容上,一时之间没有说话,隔了好一会才回答她:“既然你现在没有,那就等一等,也许明天就有了呢?”就是刚刚那一点点的时间,他感觉自己可以答应的更多,无论是哪一方面。
这倒算是个解决的办法,程先生暂时充当圣诞老人,而苗苗拥有许愿的权力,这一个愿望有永久的保持期,她可以在任何时间提出来,而他都会尽力去满足。
苗苗答应了,她不想让程先生太过意不去,也没办法跟老人家交待:“好啊,等我想到了,就去找你。”她现在想把这两箱子的东西都细看一遍。
程先生预备告辞回去,他在走之后还是没忍住,告诉苗苗:“那张奶奶爷爷两个人的画象,是大家作品,也许可以换一个保存方法。”
苗苗仔细去看,那一行竖排小字旁边果然落着款“子恺画”还印着一方小印,苗苗当然知道他,她没想到爷爷奶奶两个人的小像竟然会是这么一位大家画的,虽然只有小小一张,却也是价值不菲。
这些事情要不要告诉大伯?
程先生告辞回去,苗苗把他送到门边,在门口碰到了顾东阳,他骑车回来,看到程先生,就这算是认识了,冲他点点头,程先生也对他点点头,两个人目光碰一碰又移开。
程先生人刚走出苗苗这一幢的铁门,就听见顾东往在跟卖蛋饼的人家说话,说自己是苗苗的大哥,有什么主意来问他,不要当作苗苗小姑娘没人撑腰就在外面放野火,败坏小姑娘的名声。
放野火这个词程先生听懂了,爷爷在家里还是一口上海话,程先生有些惊讶,他早出晚归,今天看到这家人看苗苗的眼光不大正,原来背后还有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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