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老女人上车后,金一田问:“大婶,二丫是你女儿啊?”
老女人摇头说:“不,她是我儿媳。”
从老女人絮絮叨叨的话语中,金一田总算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这个老女人,家住与青阳市仅一江之隔的江北市大垸镇大垸村,丈夫姓罗,村里人都叫她罗婶。
大约二十年前,有一个乞丐得急病,死在她们村子里,留下一个六七岁的孤女,十分可怜。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的罗婶,就发善心,收留了这个名叫二丫的女孩。二丫不但长得漂亮,而且聪明过人,勤奋好学,十八岁那年,考上了南京一所有名的大学。罗婶的儿子名叫罗冬生,比二丫大两岁,刚好这一年也考上了省城一所大专院校。但这时罗婶的丈夫刚刚生病去世,家里的顶梁柱倒了,一家人的生活都成问题,就更别说同时供两个孩子上学了。
这时罗冬生毅然放弃了自己上大专的机会,决定留在家里靠自己的劳动挣钱养家,并且供二丫上大学。但罗婶死活不同意,她怕儿子如果不去城里读大专,就一辈子都走不出这小山村,日后也很难娶到称心如意的老婆。
二丫当然明白,罗婶当年之所以收留自己,就是想自己长大后能给冬生做老婆。她上大学心切,为了宽慰罗婶的心,答应可以先跟冬生结婚,然后再出去上大学。罗婶这才同意冬生留在家里干活儿供二丫上学的决定。
但是因为年龄不够,罗冬生和二丫没有办法从民政局拿到结婚证,二人便决定先在村里摆结婚酒,等二丫大学毕业后再一起到民政局领结婚证。
两人在亲友及乡人的见证下,举行了婚礼,几天后,二丫去了南京上大学,冬生则在家里承包了十多亩山地,没日没夜地辛苦劳作,挣钱供她上学念书。四年后,二丫大学毕业,却并没有依约回到乡村,而是在江北市区找了一份工作,留在了城里。
罗冬生到城里找她回家完婚,她推托说要先在城里工作两年,挣一点钱,再把他和他母亲接到城里来享福。两年后,冬生再到城里找她,她却换了工作,去了别的城市,再也找不着了。
今年年初,罗冬生打听到二丫到了邻近的青阳市,好像在一家私立学校当英语老师,于是又跑到青阳市来找她。一开始她避而不见,后来好不容易见了面,她却不肯跟他回乡下结婚。
上个月,罗冬生终于打听到二丫不肯跟自己回去的原因,是因为她在城里已经有了男人。罗冬生一气之下,再次来到青阳市,发誓一定要把二丫找回去做自己的老婆。
谁知冬生进城二十多天了,非但没把媳妇找回去,连他自己也失踪了。罗婶这才急了,顾不得自己老胳膊老腿的,坐长途车来到青阳市,先是找到二丫工作的学校,结果学校领导说他们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叫二丫的英语老师。后来她躲在学校门口,把学校里的老师都认了一个遍,确实没有看见二丫。
正在她准备返回乡下时,有一个在城里当钟点工的老乡告诉她,说自己好像在吉祥苑小区看见过二丫。她又燃起一线希望,急忙赶到吉祥苑。可是吉祥苑是高档小区,她根本进不去,只好躲在小区门口守株待兔,等着二丫出来。
等了几天,今天傍晚,终于看见二丫出来了,她急忙上前,谁知人家二丫根本就不认她这个婆婆,还一个劲地说她不叫二丫,认错人了。说到这里,罗婶再也忍不住,伤心失望地抹起眼泪来。
金一田一面劝慰她,一面凑上前去,看了看她手里拿着的二丫的照片,虽然那是二丫高中毕业时拍摄的照片,但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照片上的女孩儿,确实就是马从军的新婚妻子刘美琪。
金一田说:“罗婶,从这张照片来看,你没有认错人,今天你找的那个女人,确实就是二丫,只不过她进城后,可能是嫌自己的名字太土,或者出于其他原因,将名字改成了刘美琪,所以你到她曾经工作过的学校去问二丫这个人,学校里当然没有人知道。”
罗婶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说:“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我在城里找不到二丫这个人,原来她改名字了。改名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叫二丫也好,叫刘什么琪也罢,还不都是同一个人吗?可是我来找她,她咋就不认我了呢?”
金一田心想,二丫之所以要改名,多半就是为了逃避以前那场并非出于自己本意的婚约,现在她已经在城里攀上高枝,而且还怀上了马从军的孩子,当然不会再认她这个乡下婆婆。
他看了罗婶一眼,正考虑要不要把二丫不认她的真正原因告诉她,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下子就把罗婶的遭遇与庞玉娟的案子对接起来了。
他忙问:“罗婶,你儿子大概是什么时候到青阳市来找二丫的?”
罗婶说:“他最后一次过江到青阳城里来找二丫,是上个月16日,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天了呢,既不见他回家,打他的手机也关机了,也不知道他到底见着二丫没有,真是音讯全无啊!我来找二丫,也是想问问她,知不知道我们家冬生去了哪里。”
金一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罗冬生来到青阳市的日子是8月16日,而马从军杀人移尸嫁祸给庞玉娟的时间是8月17日,从时间上看,是基本吻合的。他已经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照目前的情形来看,罗冬生已经是凶多吉少了。但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问了罗婶一句:“罗婶,你手里有你儿子冬生的照片吗?”
“有啊!”
罗婶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金一田一看,照片上是一个身形偏瘦的黑脸男人。根据罗婶的描述,她儿子罗冬生今年应该不到30岁,但也许是长年在乡下辛苦劳作的缘故,照片上的男子看上去显得有些苍老,乍一看,像一个已经超过35岁的中年男人。尤其惹人注目的是,他左边嘴角处的那颗黑痣,足足有一颗绿豆大小,看上去十分显眼。虽然金一田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这颗豆大的黑痣时,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震,罗冬生的失踪与马从军杀人嫁祸的关系,已经十分明显了。
但看着白发苍苍的罗婶,面对她那充满希望的眼神,他却不敢对其说出这残酷的真相。他掏出手机,翻拍了一张罗冬生的照片,然后说:“罗婶,我已经用手机拍下了你儿子的照片,我们会尽力去找他,你把你家里的地址告诉我,一有他的消息,我们马上通知你。二丫这边,我们也会跟她联系,如果她肯认你这个婆婆的话,我们也会马上告诉你。您看现在天已经这么晚了,我先带您去找个旅店住下,明天你再搭车回家等我们的消息,好吗?”
罗婶拉着他的手,使劲摇晃着,嘴里说:“有警察同志帮忙,那就太好了,太感谢了!”
8
晚上9点,庞玉娟下了班,走出服装店,秋夜的冷风吹得她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她下意识地裹紧身上的外套,加快脚步,朝不远处一个公共汽车站台走去。
突然,“吱”的一声,一辆小车蹿到路边,尖锐的刹车声,刺得人耳膜生疼。小车前轮一拐,停在了庞玉娟跟前。
庞玉娟吓了一跳,朝那车里望一眼,只见车窗摇下一半,司机在车里朝她喊:“上车!”她弯腰细看,才知道开车的是金一田,忙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金一田一踩油门,小车蹿上了秋夜无人的街道。
庞玉娟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
金一田没有说话,一边开车,一边掏出手机,翻出罗冬生的照片给她看。
庞玉娟只看了一眼,人就惊得从座位上跳起来,头“砰”的一声,撞到了车顶。
“他、他……”庞玉娟脸色苍白,声音颤抖,“他就是那个人!”
“哪个人?”
“就是被我埋在后院的那个人。我见过他的脸,有点偏瘦,尤其是他嘴角这颗黑痣,我、我就是死也忘不了的。”
金一田收起手机说:“看来我猜想得不错啊!”
“你怎么会有这个人的照片?”庞玉娟扯着他的衣角急切地问,“他、他是谁?你查到什么了?他是不是马从军杀的?”
金一田扭头看她一眼,又目视前方,一边开车,一边把今晚遇见罗婶的前后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庞玉娟顿时明白过来:“这么说,马从军杀死的那个人,就是罗婶的儿子罗冬生了?”
金一田点头说:“是的。”
罗冬生和二丫,或者说是刘美琪,虽然没有领取结婚证,但他们已经在乡下举行过婚礼,依照乡规村俗,两人就算是正式夫妻了。但是现在罗冬生却发现,自己辛辛苦苦供老婆念完大学,她却在城里跟别的男人好上了。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一定多次纠缠过刘美琪和马从军二人。
所以马从军要想跟刘美琪在一起,不但要解决自己跟老婆离婚的事,更要解决罗冬生这个大麻烦。当他知悉妻子庞玉娟的杀夫计划之后,决定将计就计,把这两个麻烦一起解决。
首先,在8月17日这天晚上,他接到妻子骗他回家的电话,确认妻子会在当晚向他动手,于是他和刘美琪以谈判为名,将罗冬生骗到某个偏僻的地方,趁其不备,用尖刀将他刺死,并且将其伤口流出的血液小心收集起来,然后将罗冬生的尸体装在后备厢,带回了家。
马从军在胸口藏了一块厚厚的垫子,并且将罗冬生的鲜血,也用塑料袋装着藏在了衣服里,庞玉娟把水果刀刺进他胸口的时候,只是刺在了垫子上,他根本就没有受伤。但尖刀刺破了塑料袋,于是罗冬生的血,就流了出来。
马从军之所以要在地板上留下罗冬生的血迹,就是怕日后万一庞玉娟起了疑心,要搜集案发现场的血液去做化验,他如此这番布置,可以确保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后面的事情,就完全朝着马从军事先设计的方向发展了。
庞玉娟慌乱中埋葬了罗冬生的尸体,几天后,马从军“死”而复生,庞玉娟以为是鬼魂复活,难以置信,再次挖出尸体求证,才发现自己杀错了人。
马从军偷偷拍下她的“犯罪证据”,并以此为要挟,成功逼迫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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