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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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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朝会后,沈徽也有意无意提及此事。他笑言,“你可是一战成名了,如今臣工们都在议论你才学好,竟比天下士子都强。连秦太岳也夸你,说这般好的学问,只做内侍倒是可惜了。”

容与应道,“首辅大人客气罢了,臣只是凑巧知道而已。”

“可惜他不是真心夸赞。”沈徽斜飞了他一眼,“秦太岳是出言提醒朕,你不过只是个内臣。要朕多警醒些,终究不可重用你太过,更不可不提放你。”

容与颌首轻笑,“作为阁臣,提醒君主小心身边的人,以防小人得势弄权,确是他职责所在。”

“听说你还替冯敏说了几句话,维护了他在举子面前的形象?又和许子畏相谈过了?”

容与说是,“冯大人本是受害者,内中情由也无非是首辅一系借此机会将他扳倒。以后礼部主考官的位置上,恐怕坐的也都是首辅系的人了。而许子畏更是无辜受牵连,虽则他为人狂傲易招人嫉恨,但也不该遭此仕途无望的悲凉落局。臣想起当日在苏州,蒙他引见才得以拜访萧征仲,念及故人之情,便和他叙谈了两句。”

沈徽点点头,语含关切,“罢了,朕知道你为他们不平。不过这些事儿落在别人眼里,只会让人觉出你同情他二人,恐怕又会寻个机会,给你找点子麻烦。”

容与一笑,心中却在想另一桩麻烦事,不觉恳切探问,“如今冯大人已仙逝,念及他过往为朝廷选拔人才的功绩,皇上能否开恩追赠他一个殊荣,已尽君主的心意。也算是为冯大人,在天下读书人心目中正一个名分。”

“才说要你提防他们寻由头整治,你就又来了。”沈徽微微一哂,打量他的眼神,竟有些无可奈何,“也罢,朕就追赠他礼部尚书职。正好让那起子人猜猜,朕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容与顿感欣慰,忙冲他躬身谢恩,这一记礼,也只当是替逝去的冯敏认真拜谢了。

沈徽一壁戏谑的看着他,一壁笑问,“朕看你今儿精神倒好,昨儿究竟是怎么病了?莫非是白云观的道士冲撞了你?阿升回来也说不利索,只道你险些晕倒,朕竟不知,你身子何时这般弱了?”

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容与垂眸,多少还是觉得尴尬,实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又不能沉默以对,只道,“可能是前日受了风,并不碍事。臣确实没那么弱,所以才好的快。皇上今日见臣,不就和平日里一样了么?”

沈徽淡淡颔首,又仔细的看了他几眼,直看得他略略有些局促。半日,方才若有所思的蹙了眉,意味深长的说,“那是有人精心照料的结果。朕就说,你病了阿升却回来了,从来都是他寸步不离陪着你,这会儿怎么倒把生病的你抛下。转念想想,可不就是么,那宅子里头,自有能伺候你的人。”

垂下眼,容与涩然笑了笑。沈徽沉默看他,忽然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烦闷,试探的话该点到为止,他并没有立场去干涉臣子的私事。可心里就是觉得不畅快,想要事无巨细问个清楚,想要知道他林容与,到底对那个烟花女子存有多少眷恋。

细思量委实荒诞可笑,他介怀他隐秘的心思,情感的去留,然则自己呢?一妻二妾,花团锦簇,又凭什么去要求一个寂寥无依的人,毫无保留奉献出全部身心?

“往后若是不舒服,就早些回来。”沈徽舔了舔唇,声音发闷,“宫里头御医这么多,还怕调理不好你的身子么?你在朕身边,朕自会尽量照顾好你。”

容与怔了一下,随即应了声是,除此之外想不出额外的话,沈徽也没再说什么,两下里各自陷入沉默。

等回房拿出许子畏留下的那幅班姬纨扇图,容与倒是闲看了良久,终于还是按捺住,将它送给沈徽的冲动。

只是尚有些犹豫是要将它挂在房中,抑或从此束之高阁。最终还是决定选择前者,犹是从那以后,他房里便经年累月的,挂着这副故人旧作。

也许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心里业已清楚,麻烦之于他,总是不会断的。与其谨小慎微艰难求存,倒不如无愧于心来得更为痛快。

第68章 秽物

天授四年春末,慧妃已临近产期,皇长子沈宪则过了百日。沈徽于庆贺时下诏,晋其为荣亲王,封赏阖宫上下人等,尤以服侍荣王有功的乳母谭氏所得恩赏最隆。

中秋过后,京城已是一场秋雨一场寒。沈徽在暖阁中闲闲逗弄荣王,因说起天气转凉,吩咐容与向内务府提前支取今冬的银骨炭,供东暖阁之用。

“阿父……父。”一声奶气十足的呼唤,惊得众人纷纷瞩目,沈徽转头盯着谭氏怀中的荣王,一时喜上眉梢,情不自禁抓起他的小手摇了摇,眉眼舒展的问,“宪哥儿刚才叫朕什么?再叫一声?”

荣王被他摇得咯咯笑了出来,左右摆首环顾周遭,见众人都笑盈盈的注视他,愈发令他感受到了众星捧月般的期待和安全感,他再度望着沈徽,上下嘴唇轻轻一碰,发出一声虽模糊,却足以令沈徽雀跃的“父”字。

一个看似简单的音节,却是从这么小的孩子的口中发出,实属难得至极。这状似不经心的上下嘴皮一碰,不知耗费了身边人多少心力,八成是在他耳边反反复复教习了许久,方有今日所得。

“宪哥儿真是聪明!来,让朕抱抱你。”沈徽伸出手臂,做个欲抱的姿势。

“皇上,这可使不得。殿下才吃了奶,这会儿还没消化呢,若是吐了奶在您身上,那可就失礼了。”荣王身边随侍的大太监连海,忙上前含笑劝阻。

皇家一向讲究抱孙不抱儿,皇帝对自己的子女,一般绝少流露亲密的情感,所以沈徽此刻的要求,自然会被一众人以好言规劝的方式拒绝。

然而沈徽并未理会,犹自张开双臂,对荣王灿烂笑着。谭氏先时看了众人的表情,略一犹豫,终是将荣王轻轻的放置在沈徽臂弯中,柔声道,“殿下在皇上怀里,应该最是感到安稳幸福的。”

沈徽的目光柔软,充满爱怜,嘴角牵起一抹和悦的笑。不过沈宪的性子显然很是好动,在他怀里不断扭着身子,只一会儿功夫,沈徽就有些抱不住他。谭氏在一旁看着,连忙适时的将荣王接了过去。

沈徽对谭氏颌首笑了笑,很满意她及时解围,之后又叮嘱两句,便自去西暖阁处理政务。

晚间容与正在房中用饭,那谭氏忽然来寻他。她拿了一包的金锞子,皆是日前皇后赏赐给她的,笑对他央求道,“这是奴婢前日得的,一直想要送家去,给我那口子和两个小子使。可求了礼仪房的人几次,他们又总借着帮奴婢传递东西时,从中克扣些。也不是奴婢小气,但家里艰难,好容易得了这个好差事,想着能为家里添些用度,偏又不能和家人见面。因此才想请大人帮奴婢这个忙。”

她陪笑着又说,“这也是孙秉笔教奴婢的,说让奴婢来求您。他说满宫里头就只您最是宽厚待人,断不会为难奴婢。我这才来麻烦大人,求大人好歹帮帮我。”

容与点头说好,将东西接过来,“本就是举手之劳。我明日就安排人将东西送到你家,你自放心就是了。

谭氏一叠声的冲他道谢,又拿出一件丝绸罩衣并多罗呢对襟褂子,殷勤笑道,“这也是日前娘娘赏下的料子,奴婢因想着,这么好的东西,给我那乡下佬儿穿也白糟蹋了,就给大人您做了两身衣裳。不值什么。奴婢也知道大人什么都不缺,权当一点心意罢了,只别嫌弃奴婢做的粗糙就好。”

容与随意看去,见那两身衣裳针脚也都细腻。但四时衣服历来内务府的定例,委实不缺,且他虽是内侍,也不好和宫中女官私相收受,便摇头笑对她道,“这倒不必了。我才刚做了今岁的冬衣,一时也穿不过来。还是你拿回去改了送给家人吧。多谢你想着,你家里的事,我一定会办妥帖。”

见谭氏面上有些讪讪的,他温言嘱咐她,“你只管用心服侍荣王,皇上皇后自会感念你的好处。等日后荣王长大,也会给你一份尊崇礼遇。”

谭氏这才诺诺点头,抱着衣裳自去了。

到了这一年冬至,齐国公主再度带着长孙女崔景澜上京,客居在宫中,这回确是要为崔景澜备嫁。崔氏已和梁国公世子议定婚期,年前就会从宫里出嫁,沈徽因齐国公主之故,特别恩赐了崔景澜郡主之位,也算给足了这个姑母面子。

因慧妃待产,帝后时常会去撷芳殿小坐,这日赶上齐国公主、崔景澜都去探望慧妃,众人都在此闲话家常。

“宫里许久没有喜事了,这回倒要好好热闹一番。”秦若臻笑着拿出一支玉佛雕像金发箍,“这是本宫令内务府专门为景澜制的,你且看看喜欢么。”

那金发箍镶嵌了九个白玉雕的小佛像,九个玉雕小像分别代表九座神龛,四周以金叶锤压而成,发箍补底透雕成云朵状。除了金玉交辉外,更镶了二十七颗鸽血红的红宝石。做工精巧,极尽富丽堂皇。

崔景澜自是爱不释手,起身盈盈拜谢,“皇后娘娘费心了,景澜多谢娘娘赏赐。”

沈徽看得一笑,“景澜生的好,这支发箍倒很配她。只是好东西都让皇后送了,朕却没什么可送的。前儿晋了你爵位,不如再想个衬你的封号一并送你就是。”因又转首问容与,“你这个司礼监掌印,替朕想想什么封号好?”

容与颌首应是,还未及开口,崔景澜却撇了嘴,连连摇头,“景澜不敢再要万岁爷赏封号了。这个郡主本已逾制,若是再加个封号,只怕外头言官又要拿这个说事儿,倒时候万岁爷又得和他们斗一番嘴。”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了,秦若臻点头赞道,“景澜果然知礼,懂得为皇上考虑。”稍作停顿,又道,“景澜自小在姑母身边长大,规矩自然是极好,可也有些讲究的太过了,未出阁前身边一应皆是女孩子,在宫里住着,也连个内侍都没有。我才刚看见她来时,坐的小辇竟都是侍女们抬的,放着宫里头这么多内臣不使唤,是何道理?”

宫中贵人主子的轿辇,素来都是由内侍们负责抬,即便是妃嫔出行也是如此,毕竟内侍比起宫女来说,还是要身强力壮的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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