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深咬了咬牙,彼时重伤多月一直潜藏着的那些愤恨,压抑着的那些愁怨翻涌而出,不免心潮起伏,双眼腥红起来:“是啊,你们陆家人都清高,我这样的人不配与之为伍。”
丽娆即时出手压住了他紧捏的指骨,苦笑劝慰道:“大家都是玩笑话,何必当真呢。”说完转向陆谨言道:“陈亦深这人,我最了解了,向来自命不凡,又被我小姨和姨父宠得目下无人,他千不好万不好,总有一样是好的,那就是对陆姑娘的心始终如一。但真心总得用真心来换吧。”
陈亦深狠狠甩开她的手,嗓音憋闷道:“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什么目下无人,什么自命不凡,那都是你。”说着推了盘盏,拂袖而起,冒雨负气冲出了客栈大门。
陆谨言和江丽娆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尴尬,但这尴尬不是来自陈亦深。
丽娆心里担忧着薛珞的安危所以说话便没了分寸,她也不过是个未嫁的姑娘,哪里就能随意置喙别人的感情。
陆谨言轻咳了一声,眸光游移到窗外,半晌才道:“阿娇确实刁蛮任性,但也不是个见异思迁的姑娘。”
丽娆指尖拨弄着手心,没有说话。
天幕已黑,窗外的雨丝飞打进来,在额间脸颊凉沁沁的盘旋。
这顿饭自然是吃不下去了。
陆谨言唤来小二,付了饭钱,临走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身问道:“薛师妹外出,这么久没回,可去接应她一下?”
丽娆皱眉望着天色,沉吟了一会儿,终是摇了摇头:“再等等吧。”
以薛珞的武功,只是救人的话,不会耽搁这么久,恐怕是被别的什么事绊住了。她解决事情向来喜欢独来独往,若是别人去,反而会成为掣肘。
陆谨言点点头,只道:“你早些休息吧。”他站起身,脚步略显沉重地上了楼。
丽娆趴在桌上,侧眸看着湿淋淋的窗台,窗台旁边横放着一个花架,上面摆着几盆寒兰,长长的枝条上绽出几个花苞,浅绿色的花像蜷曲的嫩叶包裹着里面淡黄的蕊,在寒风中瑟瑟发着抖。
她伸出手去,托起那花朵细看。她的花房里种了很多兰花,花朵大都色泽艳丽,像这么淡雅清丽的倒是少见。这么柔弱的兰花,生在这热闹繁杂的客栈里,被世俗的烟火酒气所污染实在是可惜,若是生在高山空谷,那才如隐士君子,让人高看钦佩。
不过,丽娆暗暗冷笑,在别人眼中,她的花房也是一个世俗腌臜之地吧,也不配容下一朵清丽高洁的兰花。
亥时,更鼓已过,客栈里声音渐歇,奔波了一天的人们渐渐进入了梦乡。沿河一线的客栈酒坊廊檐上都挂起了灯笼,照得青石道路明晃晃的。
手臂伸出窗外,在夜色下苍白得诡异,雨点似有若无。丽娆收回手,斜倚着窗框,静静地看着那黑压压的城墙。
担心、懊恼、后悔无时无刻不在侵扰着她。火炭在厚厚的积灰下,只散发出淡淡的余热,但心中焦躁,身着单衣也不感觉冷。
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跌跌撞撞唱着曲在楼下走过,时而互相推搡,时而捡石头挥砸周围的门窗。
丽娆俯下身,吹灭了油灯,把自己隐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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