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原身,甚至偷偷地将房子的房产证拿了出去,到典当公司做了抵押,借出了一大笔钱。
等吴丽萍再度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一切已经完了。
原身立刻下跪,说着自己是如何的错误,甚至想死——他不只这么说了,还这么做了,他恍恍惚惚地出去,找了好几间医院开了能治疗失眠症的安眠药,毕竟那时候天天熬夜赌博的他,看起来眼窝深陷,眼圈青黑,十足一个病人模样,然后在人民医院神经外科门口,直接把药倒入嘴中,缓缓地倒下在地上,临晕之前,还不忘给自己的妻子发去情深意重的短信,说自己也不想如此,这么害了妻女不如一死了之,希望妻子以后的人生不要再被他这样的混蛋影响。
吴丽萍再生气,在看到这样的短信时,已经惊呆了,她报了警,最后在人民医院的急救科找到了抢救回来的丈夫,生死关头,曾经所有的感情全部翻涌上来,吴丽萍哭着对丈夫说,不管有什么难关,一家人一起度过,一定能解决的。
可她完全不知道,缺乏医学常识的丈夫手机搜索栏里,满满地全是:“吃安眠药会死吗?”、“安眠药多少是致死量?”、“吃安眠药及时抢救对人体有影响吗?”,下头的回答,大多是认真劝告——“现在医院的安眠药基本不会致死了。”、“除非你吃个几千一万片,是不会致死的,不要轻生!”、“肯定多少有的,洗胃不舒服,还是理智点,珍惜生命吧”。
回到家的吴丽萍,和丈夫一起搬离了家,她心里多少怨丈夫,可被对方一心求死的态度吓到后,她也不想再说什么伤人的话,她陪着丈夫一起搬出了家,连破旧偏远的老房都得一并卖掉,因为那时候丈夫以生意的名头,借遍了亲朋好友,出于对丈夫素来的信任,大家借的都不少,吴丽萍带着丈夫在租来的店铺后头支了张床,艰难地过了日子,再再三考虑后,她婉转地告诉了女儿事实,说天塌下来她来扛,裴桃心中父亲的形象整个崩塌,又听妈妈说了爸爸差点死了的事情,她没敢多问,只能装聋作哑,在学校开始打工。
在这种时候,但凡是个人,也应该被唤起了良心,迷途知返。
可赌徒是没有心的,赌博就像一只可怖的改造怪兽,他张大了嘴,吧唧将你曾经爱的人吞噬进去,嚼一嚼再吐出来,出现在你眼前的人虽然和从前长得一样,却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他了。
曾经的那些爱情、亲情、美好被尽数抹杀,只留下躯壳和扭曲的灵魂。
原身没多久,便又重新开始了赌博,他在朋友圈子里已经没有了信誉度,可他还能往外找——比如,他从前不怎么联系的同学、生意上认识的伙伴,只要想办法,总能弄出钱,再不济,还能借呀。
钱是禁不住输的,没多久,他又把所有的钱输了个干净,一直挺关注丈夫的吴丽萍,这回发现了,几乎是万念俱灰,她不明白,她和眼前这个男人,结婚二十来年,每天朝夕相处,怎么会这样呢?
冷了心的她决心一分钱都不给丈夫,又偷偷用丈夫的手机群发了信息,告诉所有朋友别再借给他钱,当然,直到这时候她还没想过离婚,并不是别人认为的包子、犯贱,只是二十来年了,他们已经久到像是绑在了一起,就像身上一块烂掉的肉,谁都知道不割掉只会越来越严重,甚至影响到其他地方,可是真要决定割掉,又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她狠不下心,原身却狠得下心。
原身发现家里已经榨不出钱了,便又去找人借了一笔钱,只是没有抵押物,能借的不多,他趁妻子出门收行李的时候,顺手顺走了柜子里的银行卡,在atm机取钱时,却发现里头足足有五万元,这是吴丽萍最好的闺蜜转来的,对方家里的老人要来b城看病,她人在外地,一时赶不过来,便托熟悉环境的吴丽萍帮忙先处理住院手术的事情,预先将费用转了过来,原身哪会管这钱到底是做什么的,他直接一股脑取出,收到短信提醒的吴丽萍匆匆回家,这才发现人去楼空——原身就连他们结婚时买的一条金项链和女儿十八岁时亲朋送的金饰都没放过,尽数带走。
这一次,吴丽萍终于对丈夫绝望了,她将一切告诉了女儿裴桃,母女俩一直打着那个没有回音的电话,才知道自己已经被拉黑。
又过了几天,那像是不会动弹的对话框里,头次出现了原身的信息:[别烦我,钱花光了。]
吴丽萍没报警,她在女儿裴桃的陪同下到法院上诉离婚,试图和丈夫做个分割,原身则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无踪无影,只留下无穷无尽的债务和不时会出现的催债人作为妻女的礼物。
原身在花光了钱后,去了南方,从前不怎么干活的他进了厂,过着打两天日结工,出来挥霍三天的日子,即便是如此,他依旧没忘记下点注,赌点钱,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不用考虑家人,不用考虑过去,只考虑着明天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似乎对人的损耗很大,原身没能长寿,58岁那年,半夜赌博着的他,由于过度的刺激,引发了高血压,抢救无效死了,警方经调查,发现他的身份证系伪造,多年的生活,要他改变了很多,没能匹配出他的身份,认尸公告挂了许多天,无人认领。
变成灵魂的他,不知是因为什么力量的牵引,来到了女儿裴桃的身边,先头他还犯过几回赌瘾,可他连鬼影都看不到,去哪里赌博,他又离不得女儿超过一百米距离,便被迫戒了,人死如灯灭,他似乎也稍微恢复了理智,过往的一切充斥在他的脑海中。
他静静地跟在女儿身后——原身对于女儿最后的记忆,还是那个在自己身边撒着娇的少女小桃子,自打女儿高中后,父女分开,他沉迷赌博,两人便很少见面。
桃子长大了很多,彼时已经三十多的裴桃,自己开了家公司,总是面若冰霜,下属们管她叫做裴总。
原身听见了许多关于女儿的八卦,人们说,“裴总听说曾经傍上了富豪榜第一的李浩然呢!可是没能把住,对方身边的美女多,自是不会专一。”、“听说裴总家里欠了很多钱,当年是为了帮爸爸还赌债卖身给李浩然呢!啧啧,这什么偶像剧情节啊,只可惜咯,能帮你还赌债的人,凭什么要对你专一?人家能买到的妹子可不少。”、“裴总现在好像是和她妈妈相依为命,也不知道这么拼命赚钱是为什么,难道是想在李浩然面前刷存在感?”……不知是人云亦云,还是出于羡慕,关于裴桃的谣言都很难听。
跟在女儿身边的原身渐渐拼凑出了过去发生的一切,在他离开后,那些债务无穷无尽地上了门,女儿对帮忙还债的首富芳心暗许,两人在一起了却又分开。
原身静静地跟着女儿,也听见吴丽萍苦口婆心地劝着女儿,说到了年纪,不生孩子没事,也得找个能陪伴自己的人,无论男女,或者哪怕是朋友也行,可裴桃只是低着头,一句不吭。他那时候以灵魂状态的模样,在旁边苦口婆心地劝说,这世界上的男人多得是,干嘛非要李浩然呢?男人花心起来都一个样。他的劝说,女儿自是听不到的,无能为力的他,就像是在看电影,默默地看着女儿身边发生的悲欢离合。
他看见女儿的事业做大做强,她不只是个女强人,更像是个女疯子,似乎从来不觉得累,也不需要任何的娱乐、休息,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吴丽萍因为丈夫,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裴桃一直悉心照顾,也没能长寿,六十六岁的她,便因乳腺癌晚期住了院,扩散很快,没有治疗意义,临走的时候,她拉着女儿的手,掉着眼泪,她想说的话很多,却没有说出来。原身以为会看见妻子,难堪得拉开了最远距离,可妻子的灵魂没有出现,消失于这片广阔天地间,生前他选择了离开,死后也不得相见。
妻子离世对于女儿打击很大,明明才四十的年纪,头上却生出了白发,裴桃更投入的将自己放入的工作,六十岁那年,她似乎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标,原身待在女儿身边,看见裴桃将公司出售给了一个有抱负、有能力的青年,独自离开,又将这些年来几乎所有的积蓄,转给了名为“李浩然”的账户,原身看见女儿说:“欠了你的,我还干净了。”
而后女儿到了一个偏僻的乡下,与世隔绝地过起了自己的生活,原身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女儿孤孤单单,很少说话。
在裴桃临终之前,她身边依旧没有人,她事先托付了村子里的支书,麻烦村中帮忙办葬礼,等她离开后,房产便归村子所有。
裴桃那时已经是个老太太,虽然老了也依旧美丽,她平躺在那,格外平和,不知在看哪,掉了滴眼泪,她说:“男人都是骗子。”
……
裴闹春睁开了眼睛,接收到记忆细节时,他的手指都跟着颤动两下。
原身给他留下来的不只是记忆,还有对当前流行的各种赌博方式、借款方式的了解——毕竟在很长一段时间,他的人生都在做相关的研究。
裴闹春虽知道,赌徒的想法和常人不太一样,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发出质疑——
如果是当面赌博,好歹你肉眼看得到,能多少规避些对方作弊的可能,可网络赌博,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个网址链接,点下去下注等开奖?裴闹春想不通,怎么会有人信赖这个?这岂不是对方想要你赢就让你赢,想要你输就让你输?
可亮起的微信界面,却又清楚地告诉他,傻子不止他一个,单单他加入的群,就有十来个,个个都是满员五百,更别说没加入的那些了。
他点进去,看着那些人的头像,有好些是用自己照片的,看起来和常人没什么区别,裴闹春知道,这些人背后代表的不只是他们,还有一个、又一个被摧毁的家庭。
手机震动了两下,裴闹春注意到是有人发来了信息。
[小桃子:爸爸,你把钱还给妈妈好不好?妈妈现在真的很痛苦。]
[小桃子:爸,我这个做女儿的求你了,你就当看在我这个女儿的份上,还钱吧!]
[小桃子:爸,为什么你要做到这个程度呢?为什么我的爸爸是这样的呢?]
[小桃子:这世界上,连我自己的爸爸都不能相信,我还能相信谁呢?]
裴桃用的头像,是她小时候的照片,那时她去参加少年宫的比赛,穿得花花绿绿的,额头上还点着红点,笑得格外开心。
裴闹春反应过来此时的时间点,他迅速地点入微信钱包——
[0.00]
……好样的,谁能告诉他,他现在要怎么无中生有,马上变出五万块给妻子和女儿来挽回自己最后一点被信任的可能性呢?
他默默地在心里辱骂了009一万句,大脑飞速运转,努力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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