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选呢?”她咬着唇,就是想让爸爸妈妈给出一个答案,心里的委屈越堆叠越多,分明在爸爸和妈妈看来,这爱是有轻重的,可是他们永远都不承认。
“选不出来,就像问爸爸和妈妈谁更重要一样!你和子玉都是爸爸和妈妈的宝,没有先后,一样重要!”问一千遍,也只能给出这个答案。
“可是你们明明就更喜欢妹妹,你们一点也不喜欢我!”刚刚还没画上休止符的眼泪又开始了,如同倾盆的大雨,奔涌而出,在妹妹出生之前,爸爸妈妈一直说,她是最重要的宝贝,可在妹妹出生后,这份爱就被分薄了,她不想做个自私鬼,可是就是很自私,明明这些都该是她一个人的。
“子涵……”吴芳芳被女儿哭得难受,她也不明白今天裴子涵到底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那袋子烤虾干?她踌躇着看向小女儿,“子玉,这个烤虾干就给姐姐吧?好吗?下回妈妈再给你买。”
彼时裴子玉已经没掉眼泪了,刚刚听到姐姐说最讨厌自己心里很难过的她同样咬着唇,讨好地看向姐姐:“烤虾干给姐姐就好,姐姐你不要讨厌我,不要生我的气好吗?”她犹豫着,把刚刚被丢在地板上的小鲨鱼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姐姐身前,“小鲨鱼也给姐姐。”
“我们子玉真乖。”吴芳芳立刻就夸,她看向裴子涵,“子涵,好了好了,别哭了,你看看,妹妹多乖呀,她不只不和你抢烤虾干,还把小鲨鱼也送给了你呢!”
“……”裴子涵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她看着妹妹,再看看妈妈。
“是啊子涵,你看看,子玉多懂事,你这个当姐姐的可不能落后,咱们不是说了好多回的吗?你要做妹妹的好榜样,对不对?”原身也趁热打铁,打算借机教育女儿。
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样的,她看着已经被妈妈拉到怀里的妹妹,再看看同样表情的爸爸,心里却越来越委屈,为什么她的懂事,是理所应当的行为,而妹妹的懂事,却应该被夸奖呢?如果从一开始,妹妹就不找她讨烤虾干,根本不会这样的,现在不要烤虾干了,反而应该要被好好夸赞一番吗。
她想起从前,她每天在家里,都会把垃圾随手收好,爸爸和妈妈只是会在回来时点点头,对子玉说,要和姐姐学习;不太喜欢收拾东西的子玉,好不容易收了一次,一等爸爸和妈妈回家,立刻冲了上去,却能被爸妈又夸又奖励。
每一次,她和妹妹都是不一样的,凡是她做的,就是当姐姐应当完成的,凡是妹妹做的呢?则是做得太棒了。
裴子涵的表情越来越糟糕,她一直不算是个小性子的女孩,可唯独在爸妈和妹妹上头格外敏感,她抓着烤虾干,一把踢开了小鲨鱼,冲到了自己房间:“我不要小鲨鱼!我最讨厌裴子玉了!我也讨厌爸爸和妈妈!”门是被甩上的,发出了好大一声。
“子涵!”大人最不喜欢的小孩行为前几名,一定会有甩门丢东西,裴子涵这行为,让父母俩都有点不太满意,这声响太大,还稍微有些吓到了裴子玉,她听到姐姐说最讨厌她,难过地也哭了起来,父母俩只得先围着一个哄了起来:“子玉乖,姐姐今天心情不好,在闹脾气呢,咱们不想这事情。”
而这时候,当然没人会知道,只隔着一扇门的裴子涵,同样趴在床上哭得声嘶力竭,她的委屈,是这一家子,没人能理解的。
……
“芳芳,你没发现吗?咱们家这两个小姑娘,情况已经不太对了。”裴闹春叹着气,“小孩之间的相处,某种程度上是被大人影响的,也许是我们的一些行为,影响到了这两个孩子。”
“你怎么忽然这么说。”吴芳芳坐下,“子涵和子玉一直都挺乖,无论是老师、同学还是咱们的亲戚朋友,都一直夸的,哪有什么问题。”她不以为意。
“芳芳,你就没发现,两个孩子在别苗头吗?就说今天,你不觉得,如果我们压着子涵去让东西,对她太不公平了吗?”
“不公平?”吴芳芳颇觉匪夷所思,忍不住反问,甚至笑了出声,“这哪有什么不公平的地方?子涵可是做姐姐的,她比子玉大了四岁多呢?她和子玉能计较什么?再说了,这就一袋烤虾干,至于说什么不公平吗?”
“芳芳,可这是我给子涵买的礼物,你冷静下来理智的想一想,难道子涵没有资格,一个人占有我这个爸爸送给她的礼物吗?再说了,这个礼物可是在我走之前,她们俩亲自选的。”
“这话倒是没错。可情况不一样,子涵这个礼物,只不过是一袋子烤虾干而已,她一个人不一定能吃完,怎么就不能分一下给妹妹了?如果我要吃两个,也要这样闹吗?分享意识,这很重要。”吴芳芳也发表自己的观点,夫妻俩在对子女的教养上一直是有来有往的,从来不存在一个人决定一切的情况。
“如果今天,子涵有的是一个洋娃娃,子玉闹了,你会不会让子涵让呢?”裴闹春换了个提问。
吴芳芳一时语塞,半晌支支吾吾地说:“就……让子玉玩一下,过后等子玉厌烦了,再还给子涵不就好了?”以前确实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子玉实在哭得厉害,她便做主要子玉先玩了。
“那我们换位思考,你觉得,子涵心里会好受吗?平时这孩子,已经够懂事了,基本每次子玉只要说什么,我们都要她让,她哪有不同意的时候?可她同意归同意,这么做真的对吗?”
吴芳芳回答不出来,她想了想,又道:“可这情况不一样……子涵毕竟是姐姐。”
“姐姐又怎么样了呢?”裴闹春在翻找原身记忆时,找到了一个特别恰当的例子,“芳芳,你记得前段时间,咱们一起看的那个熊孩子的新闻吗?”
这熊孩子新闻,指的是网上的一则吐槽,以内容令人感同身受的程度引发了轩然大波,这讲述了某个大学女生,由于在节假日间没有锁房门,出门归来后,房间中的颜料、化妆品尽数被弄坏摔在地上,总价值大概接近五六千,凶手正是到她家做客的一位亲戚家的孩子,她难过得厉害,试图和对方进行交涉,可从那孩子父母那得到的回应 是:“他小孩子,不懂事,也不知道你那些东西贵重,我们已经打他骂他了,就别和他计较了。”就连父母也说,大人没必要和小孩计较,不让她继续折腾。
那时两夫妻看到,还探讨了一番,吴芳芳还说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成了这副样子。
“这哪会一样呢?”
“情况是不太一样,可这本质,是不是有些相似呢?”裴闹春耐心地同妻子说,他清楚吴芳芳的一些想法没那么容易被说服改变,“你想想,那个女大学生,已经是成年人了,再过几年就会过社会,她况且没有办法做到忍让一个孩子,甚至连我们这些旁观者,知道了事情都觉得同仇敌忾,你说子涵怎么能永远都无条件包容子玉呢?更何况有时候我们也清楚,子玉确实是无理取闹了。”
“……不是的,子玉年纪小,她有时候只是想要些东西,她没存坏心的。”
“那在网上被吐槽的熊孩子,就一定存了坏心吗?也许他也只是觉得有趣、好玩,不是吗?”裴闹春凝视着吴芳芳的眼睛,对方正在逃避他的眼神,“我思索了很久,现在的问题,已经不只是子涵的问题了。”
“我们一直要求子涵去退让,子涵会难受,心里接受不了,这影响了她的健康成长,也破坏了姐妹间的和谐关系,同时,一直被姐姐忍让着的子玉,每回在家里,也多少变得霸道,我们判断一件事情,不该看对错吗?芳芳,你没发现,我们看自己孩子的时候,永远发现不了问题,反而只是想单纯地解决事情吗?”
“就像今天,说好的礼物,子玉却非要抢,她一对姐姐不礼貌,不知道询问;二是不懂说话算话的道理,自己当初要的是鲨鱼、就该是鲨鱼;三是霸道,不明白不是什么别人的东西她都可以拥有。是,在我看来,我当然是希望姐妹俩其乐融融,子涵愿意分享,可我想,起码今天,问题绝对不是出在子涵的身上,只是我们已经习惯性地,想要让她退让来解决问题。”
听了丈夫说的话,吴芳芳同样有些颓然,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神态有些失落,想起了很多事情:“可是……咱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长辈不和小辈计较、年长的不和年幼的计较,尊老爱幼,这是美德,怎么就错了呢?”就像平时出去,有调皮的孩子过来蹭脏了衣服,难道还非得计较打一把才行吗?
“芳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什么都要适度,子涵是比子玉年长,她身为姐姐,当然会担负起一些作为姐姐的责任,这我也是认可的,包括要爱护妹妹、引导保护子玉。可这些都是有限度的,当过度之后,反而会伤害了孩子们的心。”他直接下了狠药,“你们律所,不是经常接一些继承权的案子吗?往往,对簿公堂的,大多是赡养、继承分割极不平等的家庭,那些真正赡养多的多得,或是分割相对平等的,有多少会到法院起诉呢?”
“我不希望未来,咱们的孩子们,也闹成不相往来,只在法院见面才行。”他冷静地说完了话,能看到妻子犹豫的模样,“可能你觉得我危言耸听,但是我真的觉得,随着两个孩子的年龄增长,两人之间的感情越来越生疏,当然这也和代沟有关,可不说别的,你就没看出,今天子涵心里已经很难过了。”
“……我,我看出来了。”吴芳芳颓然地低下头,她没法撒谎骗自己,有时候父母又“笨”又“机灵”,她其实不是完全没有发现两个孩子之间的状况不太对,甚至偶尔,子涵对子玉都有些排斥。可是她总觉得这不算是什么大问题,这作兄弟姐妹的,有摩擦正常,长大了不就好了吗?
“我今天的话是挺重,只是我真的觉得,咱们也该改了,你说说我们俩,也真好笑,我是医生,要对症下药,没有检查报告,连医嘱都不敢开。而你呢,身为律师,以前还在大学学习的时候,学的是法律的正义。可我们真的到现实生活,一个不按照实际情况做判断,一个不按照证据判案。”他苦笑,“我现在有时候想想,子涵这孩子,也真委屈,我们俩一直觉得我们公正,可说到底,咱们俩啊,都偏心得厉害。”
吴芳芳的感触更深,她忽然回想起今天晚上接送女儿下课时发生的事情,那时分明是子涵更委屈一些——毕竟她这个当妈的也知道,子涵不喜欢虫子,可那时她居然根本没想过要子玉道歉的事情,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子涵把事情弄得太大了,那虫子也没爬出来,吓唬吓唬,还打了妹妹,要妹妹哭了。甚至到了最后,她都没让子玉向姐姐说上一句“对不起”。
在当时并不觉得自己处理方式有什么问题的吴芳芳,现在却陡然变得愧疚又失落,她确确实实地发现,丈夫说的没错,她心里的天平,打从一切一开始,就是歪的。
她这么大一个人了,受到委屈还会难受,子涵会难受吗?
“芳芳,事情既然发生了,咱们也没有办法改变。”裴闹春故意说得轻松,“我今天说这些,也就是给咱们彼此提个醒,我们互相督促着,端平这碗水,不要让孩子总是委屈,受到影响,这就是咱们做父母能做到的最大的事情了,再说,也不怪你,是我们当年没做好准备,哪知道两个孩子折腾起来这么让人筋疲力竭,下意识地,不想在家里天天打官司,只想最快地解决问题。”
“是啊。”吴芳芳也苦笑,她也意识到了,裴子涵的懂事,并没有为她带来更多的偏宠,反而让他们这对父母,下意识地在每次解决问题时,去优先地委屈她。
——子玉这孩子闹得厉害,和她说了也没用,哄不行的。
——子涵倒是乖巧,又大点,这回就让她再让一让,她挺坏,不会计较这么多的。
问题解决了,可更多的问题却沉积了下来。
……
吴芳芳端着牛奶走到了书房,裴子玉没有什么作业,一般都被压在书房里搭个积木,画画之类的——是的,还是由裴子涵来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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