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锦绣哪能在那种时候拒绝好友的好意,她只得苦笑一下,点了点头,张嘴又闭上,选择把话憋到了心里,可她真的觉得,她的运气已经足够好了。
她有爱她的爸爸,有喜欢她的同学,虽然成绩不上不下,可好好努力,起码不至于考得太差。
是,生活倒是“苦”了一点,可也没那么苦,帮爸爸干活,能减少爸爸的负担,能看着每次大汗淋漓回来的爸爸,稍微坐在那喘口气,她心里开心;爸爸也是给她零花钱的,她少乱花钱,把钱一点点地存起来,她也觉得好幸福,积少成多,没准有一天,她就可以给家里买电视、买洗衣机,买可多可多东西了。
知足常乐,世人常爱比较,能够好好地活着,努力有成果,就足够幸福了,裴锦绣时刻记着爸爸的话——就算她真的很倒霉,每天愁眉苦脸,老天爷也不会喜欢把好运气给这样的孩子的,她足够满足,就算得不到什么,也没有关系。
“裴锦绣,你最近运气是不是有点好的!”吴韵怡忍不住揽着好友,脱口而出,她眉眼弯弯,这几天的糟糕心情陡然散去,此刻真诚的替好友开心,“我就知道,你这么好,不会一直倒霉的。”
裴锦绣有些无奈地看着闺蜜:“我以前运气也很好呀!”
得,又来了,吴韵怡撇了撇嘴,她可受不了好友这好像被洗脑的生活幸福论,只是受不了也不能怎么办,谁让这是她最珍惜的好友呢?“你可别和我扯那些,反正我只知道,从现在开始,你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世界上最贵的字是什么?这个问题有很多答案,比如什么爱、恨、忘等等,可在现实主义的人看来,那便是用红色笔在家门口写的大大的拆字,对了,还得画个红圈。
在小县城里,拆迁虽然不至于致富,可也基本能赚上一些——老房子大多是地皮,连楼带小院的,一般都是自家起的三四层小楼,面积从不算小,可上了年纪的屋子,总有多多少少的毛病,再加上以往这些地域大多不在城市规划中,什么路、排水都很一般,就连想要指望弄个天然气都难,也正因为此,想要卖房出租一直不太有价,而拆迁之后,分到的房子,都是政府统一规划的小区,按照面积折算,少说也能分个两三套呢!到时候出租自用,想怎么样都行。
“嗯,会好的。”裴锦绣知道好友替自己开心,可心里却忍不住有些虚,她自己心里清楚,是什么带来的这些好运,那条已经没了命的锦鲤精,好像真的给她送了一份大礼。
这段时间来,她的运气,一直好的有点过分,身边的人也都多少受到了影响,可这变化到底是好是坏,没人说得清楚。
“对了,我给你说个好消息。”吴韵怡挽着好友的手,一蹦一跳地,“这回我考试可没生病,考得挺不错的!如果以后一直不生病,我肯定回回发挥超常!” 她一有开心的事情,就想要和好友分享。
裴锦绣点点头:“那就好。”她不想脸大的把一切都归在自己头上,不过这一切看来,的确和她有关。
“如果考好一点,爸爸会开心的吧……”说到这,吴韵怡陡然失落了下去,她头低低,看着地板。
裴锦绣察觉不对,有些紧张地握住好友的手,说白了,好友是个傻乎乎的乐天派,这段时间来一直不对劲,她还以为是考试综合症呢!现在看来,好像和家里有关:“韵怡,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对彼此实话实说吗?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我……”吴韵怡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妈妈也哭着教育了她好几回,可看着好友满是担心的眼神,她终究憋不住难过,滔滔不绝的倾诉了起来,“我以前一直觉得我很幸福,也很幸运,可现在看来,我才是最倒霉的一个。”
她以前还可怜好友没有妈妈呢,结果兜兜转转,她不但快要没爸爸了,就连妈妈也快疯了。
“怎么了?”
“我爸出轨了。我妈也快跟着疯了。”她苦笑,“我以前每天都说,我以后要找个像我爸一样的好男人,在我心里,全世界没有比我爸更好的了,结果前段时间,我妈拉着我去捉奸了。”她很难形容,当她被妈妈拉扯着到酒店,破门而入,看见爸爸和别的女人你侬我侬时是什么感受,那天她感觉自己的天都崩塌了。
素来温婉的妈妈冲上去和对方打成一团,留了一脸伤,她还陪着自己的爹妈、老爸的小三一块去了警察局走了一遭,等到出来后,妈妈对着她哭得歇斯底里:“你看到了没有,韵怡,你看看你老爸,是什么狼心狗肺的男人,他对得起我们娘俩吗?他还是个人吗?我要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我恨他。”
吴韵怡曾在看到网上的帖子时做过键盘侠,骂起小三和出轨的混蛋男人来一套接着一套,可当这个男人是她爹时,她陡然说不出话了,那天她回家抖了很久,给闺蜜打了电话,听着电话那头,裴锦绣轻快地声音,听她说自己今天做的家务、看的书,那颗心才变得平静下来,然后她说,没事了。
这几天,妈妈又变了,开始逼着她每天轮番地给爸爸来电话轰炸,叫他必须回家,说什么不回家就自杀,夹在中间的吴韵怡几乎要疯,她甚至想求着妈妈干净利落地离婚,可在看到妈妈眼底深沉的痛苦时,她还能说什么?只能对爸爸说:“你如果还把我当女儿,就回来吧。”
吴韵怡说到最后,已经哭了:“我不想和别人说,我感觉我太倒霉了,怎么就这样了呢?我感觉我爸不是我爸,我妈不是我妈,我的家也不是我的家了,锦绣,我好痛苦,我感觉我的人生不会好了。”
裴锦绣沉默了很久,紧紧地抱住了对方,她说:“韵怡,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好运会眷顾你的。”如果这份好运有用,她希望韵怡也能幸运起来,她多希望,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幸福快乐,不为生活烦恼。
人类,本就是如此复杂。
哪怕裴锦绣事先已经反复告诫过自己,冷静,不要影响太多的人,可当真有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多希望自己的力量再大一些、再多一些,能多帮助一些人。
……
考完试是休息日,裴锦绣回家的路上还顺道买了菜,她一到菜市,随便一挑,就会选到当天最新鲜的菜,就连放在她面前十个西瓜,她也准保能找到最甜的那个,很快买完菜的她,在回家的路上想了很久。
她搞不明白,为什么这锦鲤精偏偏撞上了她,以及,到底这份能力的使用,会不会带来什么不好的结果?她从锦鲤精那得到的记忆残片告诉她,这份好运,是受到上天眷顾的,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这也是为什么锦鲤一向为人圈养,成精的锦鲤,更是时常会被从前的大能喂养的原因。
当然,锦鲤精的记忆碎片里,也提到了它们源于血脉的传承——
“得到,注定着欲望的实现;欲望,是求索的本能。”
“好运未必是好运,厄运也未必是厄运。”
“锦鲤能带来好运,可却没有守护好运的能力。”
裴锦绣其实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她只是隐隐地觉得,过度的使用能带来好运的能力,并不是一件好事——倒不是说会让得到好运的人反噬,只是……只是什么呢?她说不清楚。
不过也不用想那么多,裴锦绣笑着摇了摇头,反正她也不会过度使用的,她已经有足够多的好运气了。
走到家附近,那儿已经是人声鼎沸,自打传出来拆迁的消息,大家便是如此,各个喜气洋洋、满面春风,不少家庭集聚在这,已经商讨起了未来的分配方式,你一言我一语的,活像是什么菜市场在线。
裴锦绣是在这长大的孩子,人人都认识她,一见到她就有不少大爷大妈打起了招呼:“锦绣,这就回家了呀?这孩子乖得很,又是回家做家务了,辛苦这女娃娃了,还好要拆迁了,以后人闹春家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大家倒也不忌讳让孩子听到,毕竟大人说话,小孩又听不懂。
旁边有人刚讨论完的,正在那扯着账本数着,嗓门老大:“我问过前头拆迁的复兴路了,他们都讲了,这个分房子,还要补钱的,我也搞不懂具体是什么费用,反正说是面积差也得补,还要什么办证之类的,更别说装修什么的了,听说这车库,一个还要老多钱,现在谁家不买个车呀,没买车库,外头哪有那么多位置停,总之少说也要出个几万十万呢!”
“这么多?”另一个大妈有些咂舌,“那可了不得了,我这房子拆了,还得貼这么些钱进去?亏了亏了。”她拍着大腿。
“你住进去是新房,那肯定比老房好的。”懂行的人解释,“这叫前期投资,人家有门路的人,还想多添钱买几个平方呢!听说只有顶楼才是复式,人家都奔着复式买呢!那些个小的,大家都不太爱住哦!”
“那又怎么样?我老婆子听不懂,反正我就知道,又得要加钱,又不是钱多没地方花,谁家这么多闲钱,到时候搬出去,还不是得找地方住!”
另一个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说啥呢,婶子,你家那三个儿子,个个争气,你就去一个住一个月,这也妥妥的!再说了,谁家没钱,你家都不会没钱,这年头哪有人没点存款呢,到时候添点,总能行!”
这头是欢声笑语,那头听到这些的裴锦绣心陡然有点凉,她咬着唇,埋头往家里去,倒不是被这些话刺到了心里,只是有些事情,忽然沉重地砸在了她的心里。
她家,确确实实,就是没有多少存款的,她对家里的收入有数,爸爸从不瞒她,工资每一次变化都会直接和盘托出,纵然爸爸在工地里卖力,赚的钱也不少,父女俩又省钱,可也一直到前两年才勉强把这欠债的口还上,上回爸爸还说呢,要给她存钱以后去读大学,别的不说,就一年五六千的学费,再加上每个月少说七八百的生活费,就已经不少。
按照通俗的话来说,他们家是没有“抗风险”能力的,父女俩不至于穷困潦倒,可谁也不能倒,一旦倒了哪一个,这家便也垮了一半,存款是有,可如果真按刚才那伯伯说的,那还远远不够,就算够,那也是倾家荡产加负债,若是出点什么事情,全完蛋。
裴锦绣一边想着这些烦心事,一边还切着菜,准备着今晚的晚饭,时不时还要回头看看后头的时钟,确定爸爸回不回来。
不过,爸爸是一定不会和她说烦心事的,每回爸爸都选择咬牙自己扛,她这个当女儿的,时常马后炮,后头才发现,就像当年那欠薪世界,和爸爸一块做工的叔叔,就差从天台上跳下来,上了新闻,她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否则她哪能从面上一切正常的父亲那分辨出问题。
她怎么总是这么没用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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