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廉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家里怎么会没钱,怎么会因为五亩地就让他成亲的对象,从卢娇月换成了卢桂丽,怎么就成这样了!?
杜廉有些不信,可他娘哭成那样,也由不得他不信。
“……儿啊,娘怕分你的心,家里有什么事也不敢对你说。可去年娘生的那场病,将家里最后的两亩地给卖了……你每个月的束脩、笔墨钱、应酬同窗的钱,这些都得银子啊,可娘到哪儿去弄银子……娘实在也是没办法了,你别怪娘……”
是了是了,其实家里是没有什么钱的。杜廉依稀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过得最苦的那段日子,他爹刚过世,堂叔伯们就来占他家的房子和地,他娘一个妇道人家,哪里争得过这些穷凶极恶的亲戚,最后母子几个被赶到村里一处早已破败的房子里去住。
饥寒交迫之下,他得了一场病,病得迷迷糊糊中,一家人突然就从破房子里搬回了原本的家里。之后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那一向待人热忱和善的娘,有生以来第一次泼出狠气,她拿了一条绳子去里正家门前上吊,那个素来帮钱不帮理的里正,才出面帮着家里解决了这件事。
之后那些亲戚又来闹过两次,每次都被他娘赶走了。那段时间他娘将家里菜刀别在腰上,一看那些亲戚上门,就拎着刀上前去砍人,那些人才慢慢不敢再上门。
那时候杜廉已经懂事了,他恨自己太小,更恨自己没有本事。以前他爹还在的时候,就算他爹只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那些人也不敢上门欺负。
因为他爹是秀才。
是杜家村唯一的秀才。
只要他能考上秀才,他就能替家里立起门户。
显然杜廉和自己娘是同样的想法,杜寡妇也是卯着劲儿要供儿子继续念书。
起初,杜廉知道家里艰难,十分刻苦。为了给家里省银子,他练字不是醮了水在桌子上写,就是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去上了学堂以后,也不敢坐牛车,因为坐牛车要花钱。平时所穿的衣裳,总是缝了又缝补了又补,整个学堂里就他穿得最差。
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呢?
哦,是他去镇上念书以后,镇上的同窗们都是那么体面,他处处不如人,便忍不住向他娘抱怨了几句。自那以后,他娘便再也不准他再给家里省钱了。
他娘说了,家里攒的有银子,都是供他念书的,即使不够了,家里还有田。
也确实省不得,他穿得不好,同窗们便会瞧不起他,他日里太过抠门,就没人与他相交。逢年过节的时候,不给先生家送些礼物,先生又哪里会用心教他。所以不能省,只要他能考上,以前所有投入的都能收回来。
渐渐的,他竟习惯了这种处事方式。又见他娘从来不提,他就忘了家里其实一直是入不敷出。
直到现在,直到现在家里为了五亩地,给他娶了个病秧子进门,杜廉才真正明白家里究竟到了何种艰难的境地。
可他能怎么说?
责怪他娘为什么不告诉他家里真实的情况?其实去年他娘生病的时候,家里便将最后两亩地给卖了,只是当时他根本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还是去责怪自己?若不是因为他,家里也不会沦落如斯地步。
是的,只能怪他,所以他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终究难以平复,他颜如玉的梦终于破碎了,他本是中意卢家娇月的。
杜廉脚步踉跄的走了出去,卢桂丽想去阻止,却被杜寡妇狠狠地瞪了一眼。
“你就别去添乱了,你应该知道咱家是怎么娶得你!”
卢桂丽顿时脸色一片惨白。
甩下这句话,杜寡妇就追了出去,硬生生将杜廉拉去了西屋。
“儿子,你别怪娘,娘也是迫不得已。娘知道你中意那卢娇月,你放心,娘一定让你再娶上她,只要你能考上秀才,娘就一定让你娶上她。”
杜廉看了自己娘一眼,惨笑道:“还怎么娶,怎么娶?!”
“能娶的,一定能娶的。那卢娇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乡下人家哪里会娶这样的女人进门,可若是将她嫁进穷人家,卢家二房两口子也不会答应。那卢桂丽不是个长命的,只要你考上了秀才,到时候那卢桂丽再没了,咱们备上大礼上门,卢家二房一定会将女儿嫁给你的。”
“真的?”
“真的!你别忘了你大姨还在卢家,有她帮忙这事一定能成!”其实杜寡妇心里也十分没底,可只要能安抚住儿子,那就是真的。
卢广智回来说,韩进打听到了一些消息,约卢娇月见面。
卢娇月并未迟疑,答应下来。
次日,还是村尾,还是上了马车就驶离了村子,还是那个小山坡,卢娇月发现韩进的脸色有些奇怪。
“你还好吧?”韩进有些犹豫的问道。
卢娇月没有听懂,露出疑惑的眼神。
韩进顿了顿,道:“我听你二弟说你家那日发生的事了。”
卢娇月一愣,哦了一声。
“你那大姑实在有些过分,我看你脸还有些红,怎么没去县里看看大夫?”韩进佯装随意地问。
卢娇月摸了自己脸一下,道:“已经没事了,谢谢你的关心,进子叔。”
怎么可能会没事呢?韩进有些心疼的看着那白皙柔腻的脸上,依旧还有些红的印子。都过去几天了,还有红印子,不用说当日她定是吃了大亏。
那日卢广智虽是当着姐姐面说自己不会乱来,但心中还是不忿,就想找个机会教训一下他大姑。只可惜以他如今的能力,根本做不到,不免就想到找进子叔想主意。韩进听后,表面不显,实则心里快炸了。承诺这件事他来办的同时,心里十分担忧她,以她的性格恐怕是被吓到了吧。
这两天他脑海里全部都是她被人打了的事,心里火烧火燎的,实在按捺不住了,才会让卢广智传话约她出来。
韩进从怀里摸了个小瓶子,递给卢娇月。
“这是我在药馆里卖的伤药,祛瘀消肿的,据说效果很不错,你擦着试试看。”
卢娇月有些犹豫:“进子叔,我的脸已经好了,用不着擦药了。”
韩进不由分说就将小瓶子塞进她手里,“反正东西已经买了,你不用就浪费了。”
动作之间,两人的手触碰在了一起,韩进感觉那只小手顿时往后一缩。指腹间隐隐留有一丝温润,他不禁地搓了搓手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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