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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美人含怒夺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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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气有什么用。生气难道就能什么事也不做了吗?”

谢令姜唇抿成红线,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走了一会儿,轻声道:

“一直没问,大师兄的奏折写了什么,和我之前想的一样吗?”

“你想的是什么样?”

“就像当初在京城谏告长乐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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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戎摇头:“解决不了问题。”

“所以这次?”

“心平气和的与女皇陛下算了一笔账,大周颂德中枢与四方佛像的建造大致需要花费多少,大周与造像四洲,每年的赋税收入又是多少。再拿江州的每年财政举了个例……”

谢令姜怔怔听着。

拂晓前的天色,像青黛色的暗沉幕布搭就的背景,

她依稀看见大师兄转过头来,病怏怏的脸庞,消瘦又平静,似是述说着一件简单如常的事情:

“相比于坚决反对中枢与佛像,与完全讨好谄媚女帝、支持建造二者,

“我选择了折中。

“在那封奏折里建议,宽限建造大周颂德中枢与四方佛像的期限,给各州募集充裕的时间,

“还有二者的规格,也放宽限制,例如大佛不一定要建造平地立身的佛像,三十丈未免也太高了些……”

谢令姜不知为何,心情格外的平静,默默倾听完面前这位病怏怏江州长史的平静陈述。

“另外,我代表江州大堂推拒了陛下的两万贯脂粉钱,分给相对最穷的桂州,还挺拍马屁的建议,四座大佛的佛首都按照陛下的尊容雕刻。”

谢令姜微微睁大眼。

说着说着,欧阳戎自己都失笑了,转脸笑问:

“是不是不太符合,绾绾心里,我的形象?”

谢令姜沉吟:“也不是,只是有点意外,大师兄如此……冷静。”

“是伪君子才对。”

欧阳戎自嘲一笑,伸手指了指北方天际:

“陛下未尝不知道,建造颂德中枢与四方佛像会空耗国力、阻力重重,可是对帝王而言,体面有时候比对错更重要。

“在绝对的顺从与坚硬的反对,两者中间,若是能有既可体面、又能务实的声音,她更可能去折中采纳,不过,也要看下面臣子们递梯子递的漂不漂亮了。”

谢令姜轻叹一声:“难怪大师兄退而求其次。这……其实是对的。”

欧阳戎接过谢令姜另一只手上的灯盏,在沾满拂晓露水的园林小路上,他漆眸倒映着一粒难灭的烛火:

“但是这并不代表季大人、李刺史、魏御史他们是错的,某种意义上,他们骨鲠强硬地撞得头破血流,反而是帮了折中的我。

“虽然现在看,我那封奏折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谢令姜挥袖接话,语气斩钉截铁:

“可大师兄也绝不是越子昂他们说的贪生怕死,不该被如此误解。”

狐白裘青年松开满是佳人香汗的手。

他捧灯前进。

“若是龙城时候的我,也会与季大人、李刺史一样做。”

“大师兄现在为何变了。”

欧阳戎持灯停步,回头说:“因为净土是假的,这儿…是地狱。我明白了,有生之年,可能永远没法将它变为净土了。”

谢令姜愣了下,“那该怎么办?”

欧阳戎笑了下,语气轻松:“还能怎么办,凑合着过呗,还能离了咋滴?”

看见忽然朝她挤眉弄眼作怪的大师兄,陷入沉思的谢令姜忍俊不禁。

“其实能越来越好就行了。”他眯眼开口。

“想让它越来越好吗。”谢令姜忍不住多看了眼大师兄:“总觉得大师兄与夫子越来越像了。”

“哪里像?”

“唔,一样的平和沉稳,一样的…曲直难分。”

欧阳戎摆手:“错觉。我都不认识夫子,没见过人呢。”

谢令姜眨眼:“可某人的礼都送到夫子书房了,话说,是谁让阿父帮他送那件小玩意过去来着?”

欧阳戎日常脸皮厚的像挡箭牌:

“这不是听说,他老人家也喜欢算账吗,我这叫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对,叫尊老爱幼。”

谢令姜哼唧唧:“哼,老狐狸,小狐狸。”

欧阳戎忽然手指东方肚白的天际,“好,天亮了,该回去了。”

说完,他转头走人。

谢令姜看着捧着灯盏开溜的某人背影,遮嘴脆喊:

“等等,不准再劳神公文,你回去休息下。”

“休息个锤子。”欧阳戎摆摆手:“上午有州学释奠,在至圣先师庙,得提前过去。”

“那好,等我。”谢令姜追上:“我也去。”

……

马车内,欧阳戎躺在小师妹圆润紧绷的大腿上,瞌睡了下。

抵达了与云水阁同一条街的至圣先师庙。

至圣先师庙是前年新修的,依旧崭新气派。

眼下初春,州学开学前,需要进行一场祭拜至圣先师的庆典。

欧阳戎与王冷然作为地方长官,也分管州学的教育,需要亲率长幼,依礼行之,祭祀圣贤。

只不过王冷然早早就“因病请假”,来不了,消息传出,自然被士子们私下嗤笑,不过前者很显然不在乎。

上午的阳光铺在庙宇高高翘起的飞檐上。

欧阳戎带着小师妹、燕六郎,提前抵达,神色自若的走进庙中,去与负责州学的官员汇合。

门外进进出出的一些士子神色愣了下,回过头,揉了揉眼,诧异看着欧阳戎的背影。

似是没想到这位往日一直“回避”的低调长史,会亲至现场。

州学士子们奔走呼告。

很快,江州长史欧阳良翰前来至圣先师庙住持祭祀的消息,在江州士子群体间传遍。

浔阳城的士林舆情就像头顶初升的太阳一样抬头,并迅速升温。

各州的州学本就是士子们的大本营,往日的争论更是激烈,越子昂便是江州州学里面的常客,经常传出大胆言论,俨然有意见领袖的味了。

欧阳戎并不知道,前几日越子昂等士子还扬言要他亲自出面,与江州士子们谈话。

不过,估计放话的越子昂都知道,有些不切实际。

毕竟眼下柳州惨案刚刚发生,天下十道的各地长官们都对激昂士子们躲得远远的,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今日,欧阳戎竟然就“回应”了,如约而至。

至圣先师庙挤满了江州士子,都跑来参加他们往日觉得枯燥的开学释奠。

士子们似是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为此使劲的鼓噪,情绪激动。

日头渐渐升上高空。

当狐白裘披肩的病殃殃青年,走上广场中央、树立圣贤雕像的高台,他们开始杂乱的鼓掌。

欧阳戎看着下方拥堵的人群,眼睑抬了抬,略感意外。

他一如往常,语气温和地开始祭奠讲话。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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