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狗曰的畜生……”
钢铁之心号的舰桥。
透过观瞄设备眺望着十数公里外那座由一颗颗人头垒成的金字塔和涂满墙壁的血迹,钢铁之心号的舰长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舰长,楚光重新看向了舰桥的落地窗外,缓缓开口说道。
“如果让它们知道这种挑衅是有效的,它们很快会修第二、第三座京观,甚至会在输掉的那一刻把所有人都宰了。”
“这些家伙在杀人这方面相当的积极,我们没有必要在毫无意义的地方浪费弹药。”
从现实的角度来讲,朝着混凝土密集的城区投送间接火力的收益相当有限。
且不说榴弹炮这种依靠破片杀伤的火炮,就算是上万吨当量的战略核武器,在面对混凝土掩体的时候也并不如影视作品中那么夸张。
有实例记载,某颗原子弹爆炸的时候,在距离爆炸中心五六百米内的混凝土建筑中的人都幸存了下来,而只要不是作死跑出去瞧了一眼,连后遗症都没有。
至于变种人更不用说了。
这种生物只可能被超量的中子射线直接杀死,指望靠着癌变的后效影响间接杀死它是不现实的。
“……我明白。”舰长沉重地点了点头。
在楚光的示意下,他看向一旁的副官,开口下令说道。
“放下锚链!”
那副官行了个军礼。
“是!”
巨大的钢铁锚链从飞艇的腹部扔下,重重地砸入了地面,在地表掀起了滚滚的尘土。
紧接着升降梯放下。
随着先头部队和施工设备陆续投送到地表,甲板上下都忙碌了起来。
楚光向舰长简单地交代了几句,然后便转身去了禁闭室,看向了被固定在轮椅上坐着的尤尔。
他的头上戴着一支虚拟现实眼镜,接入了飞艇的观瞄设备,而此刻正对着的便是那座人头堆成的京观。
“这就是你们要去的天国么?”楚光看着他说道。
尤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像是还没有从“梦游”的状态中醒来。
不过楚光却知道,这家伙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只是在那儿装疯卖傻罢了。
楚光看着他继续说道。
“圣域在哪。”
长久的沉默之后。
尤尔忽然轻笑了一声,既像是在嘲笑自己,也像是在嘲笑所有人。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知道那个圣域是虚拟的,我问的是它的服务器在哪?”顿了顿,楚光继续说道,“或者换种说法,怎么消灭它。”
尤尔用沉默表示了自己的不合作态度。
楚光并没有在意,用很轻的声音继续说道。
“插在你脑子里的那块彷生学芯片锁住了一部分记忆,我们飞艇上的专家确实感到了棘手,但你应该清楚即便如此,破解它对我们来说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这是在虚张声势吗?”
“并不是,”楚光平静地说道,“它向我提议,建议我把你的脑子送去理想城慢慢研究,只是这样一来你就没有任何赎罪的可能了。”
“赎罪……哈哈。”
尤尔忽然笑出了声来,将戴着vr眼镜的脸朝向了楚光这边,提高了音量说道。
“我为什么要赎罪?我有什么罪?比起被废土杀死的人,比起被废土变成牲口或者野兽的人,我们牺牲的那点儿人根本微不足道,更不要说那些家伙本来就和牲口一样活着……就算我们什么也不做,他们也会自己腐烂掉。”
“你要是真正了解他们,就该知道他们蠢得无可救药,他们会把锁链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对试图拉他们一把的人恶语相向,他们就想当动物,我看他们比任何人都适应这片废土,比任何人都希望废土一直持续下去。倒不如让他们的人生稍微有意义点,至少死在我们的手上,能作为终结废土的燃料。”
尤尔沙哑的笑着,笑声渐渐癫狂了起来。
就像疯掉了似的。
站在楚光身后的吕北,死死地盯着这个扭曲且无礼的家伙,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楚光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尤尔。
直到他嗓子哑了,笑不动了,才缓缓开口说道。
“那你所谓的的意义究竟是由谁来决定的呢?”
尤尔用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
“不需要任何人来定义,活在新世界的后人自会对我们做过的事情给出客观的评价,就算咒骂我们也没关系,我本来也不是为了荣誉或者名声去做这些事情。”
楚光怜悯地看着他。
“可惜了。”
“……”尤尔没有说话,摆出了随便怎么说都无所谓的表情。
楚光看着他继续说道。
“就算去了新世界,你的废土也不会结束,这片土地会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废土。而你的牺牲没有任何意义,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的自我满足。”
尤尔终于忍不住开口反驳道。
“你又怎么知道以后的人会怎么想?”
“不是我知不知道的问题,而是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楚光注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甚至都没在你幻想的天国里生活过一秒,就指望用天上的办法来解决地上的问题。”
“一个人饿了,我们会分给他维持基本生存的食物,然后告诉他怎么获得更多,怎么更有尊严的活着,而不是建议他去换一个连泥巴都能消化的彷生学的胃,和一张连石头都能啃下来的嘴。”
尤尔冷冷一笑。
“你想的太简单了,不饿肚子就能结束废土了?那从一开始废土就不会存在,这根本不是饥饿的问题——”
“但至少饥饿是具体的问题,先解决了这个问题,我们才能去解决下一个问题,”楚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指望所有具体的问题存在一个共通的最优解,只要变成了新人类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那么然后呢?”
尤尔愣了下,缓缓地脱口而出。
“……然后?”
“是的,然后呢?新人类的问题你又打算如何解决呢?再设计一个比新人类更完美的生命体,拉着所有人在‘进化’一次吗?或者说从一个乌托邦,跳到另一个乌托邦?”
看着不说话的尤尔,楚光继续说道。
“很不幸,这就是你留给后人解决问题的方法,如果你失败倒也罢了,但万分之一的概率你恰好幸运的成功了,那便是最大的灾难。”
“任何代价都会成为必要的牺牲,他们会一遍一遍地重复今天的悲剧,然后把其他人溺死在不可能的梦里。所以到底是我想的太简单了,还是你想的太简单了。”
从那张茫然的脸上收回了视线,楚光知道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些,冷澹地继续说道。
“也许有一天我们会进化成新的物种,但那一定是因为我们恰好走到了那个阶段,而绝不是为了进化而去进化,为了解决问题而去解决问题。”
“我给了你赎罪的机会,但现在看来是我浪费时间了。”
“你还是换个地方去忏悔好了。”
扔下了这句话,楚光转身向门外走去。
尤尔愣愣地望着脚步声离去的方向,没由得一阵心慌,忽然开口道。
“等一下。”
已经走到门口的楚光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了他。
“怎么了?”
尤尔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说道。
“圣域不在‘地上’,当然也不在某个服务器里,它是无数颗彷生学芯片构成的服务器阵列,在一个或多个节点的辅助下连成了一张大网……圣域就是这张网。”
吕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
一方面是惊讶于这无数颗彷生学芯片构成的圣域,另一方面则是惊讶于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竟然坦白了。
惊讶的不只是吕北,事实上就连尤尔自己都不确定,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否正确。
那个记忆提取器不仅仅是将他的记忆粗暴的扯了出来,同时也让他想起了许多自己早已遗忘的琐事儿。
他是一名研究人员,本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大胆的假设与小心的求证本应是最基本的方法论。
然而讽刺的是,自己明明清楚却没有做到,反而将希望寄托在了用神性取代人性上。
或许正如眼前这位管理者所说的那样。
这场梦的尽头并不是天国,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地狱……
说着的时候,尤尔缓缓翻转了被绑在扶手上的手腕,抬起弯曲的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比如我这里……就有一枚。只不过这儿的信号不太好,所以连接不上网络罢了。”
钢铁之心号本身就是一个大铁壳子,除非站在甲板上,和外界的信息交换都只能通过专用的信息接口。
那个通道是受到小柒监视的,罗乾自然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主动钻进来。
而这也是日蚀能出其不意地通过赵天干的尸体,重新激活那枚断电的芯片,连接上圣域的原因。
因为在赵天干死掉的那一瞬间,罗乾便失去了对那枚芯片的连接,生物芯片是需要人体的生命活动来提供能量的。
而如果是通过尤尔的芯片,恐怕根本进不去圣域,因为他被俘虏基本上是已知的事情。
楚光微微皱起了眉头。
“分布式运算?”
尤尔自嘲地笑了笑。
“虽然不一样,但你可以这么理解……每一颗芯片都是构成‘罗乾’和那个‘圣域’的细胞,所有的细胞都在共享的网络中分享情报。当其中一枚芯片离线的时候,那枚芯片中储存的数据便作为独立的人格而存在,比如我现在的脑子里,就住着一个罗乾。”
楚光陷入了沉思。
“原来如此。”
这倒是和小柒很相似。
有时候进入没有信号的区域,小柒仍然可以通过vm或者其他电子设备和他进行交流,但事实上与他交流的并不是避难所中的小柒,而是一个以a时间点为节点,由小柒分裂出的子个体。
为了方便理解,姑且称本体为a,子个体为a1好了。
a1拥有a时间点之前的全部缓存数据,以及所有便携式终端相加之和的算力。
所以即便a1并不拥有a的全部数据和算力,但仍然能和他进行正常的交流,只不过因为通讯中断,a1和a之间的数据并不共享罢了。
然而当信号恢复之后,a1与a之间的数据便会开始重新流动,通过交换情报合二为一。
虽然站在人的视角上思考会很奇怪,但对于数字生命而言却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毕竟信息便是数字生命的全部。
也正是因此,小柒总是很黏人,每次出远门都缠着楚光让他带着自己。
罗乾大概也是类似的存在。
每一个芯片都保存有“圣域”的一部分碎片,在通讯正常的情况下,所有的芯片共同构成了整个服务器阵列。
其中一枚芯片的损失对他来说无关痛痒,毕竟哪怕只有一枚芯片和一个大脑,他也是能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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