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摆设仍和从前一样,没有改变分毫,好似主人尚在。弘策今年七岁了,仍是奶白奶白的脸,但已经褪去了不少稚气,穿着与他同色的宽大衣袍站在殿内垂泪,瞧见他过来,连忙伸手抹去眼泪。
父皇严厉,总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不喜欢他哭。
可这次他却一反常态地走过来,温和地牵住他的手说:“想哭就哭吧。”
弘策马上哭得稀里哗啦,用蟒袍袖子擦了擦鼻涕,又一抽一噎地说:“母妃还会回来吗?”
“会的,你母妃很快就会回来了。”
“真的吗?父皇不许说谎。”
李玄胤慈爱地笑了笑,将他从地上抱起来,亲了亲他的脸蛋。
第47章 晋江
翌日一早, 慕容陵就接到了宫里的旨意,宣他一早入紫宸殿。
他当时才刚刚起来,紧赶慢赶换了件衣服, 洗漱完后心里仍有些忐忑, 不明白瑨帝召见他有什么事情。
他连受封那日都没被瑨帝召见过,似乎是不耐烦见他这个降臣。不过, 不知是出于招安还是不想让世人指责自己薄凉,瑨帝也没太为难他们这些南楚贵族,除了出行受限等于软禁, 还是好吃好喝供着。
“不知陛下召见微臣所为何事?”去往宣德殿的车上,他有些忐忑地询问随行的宫人。
“陛下心意,咱们怎么知道?楚国公到了不就知道了?”小太监不阴不阳地哼了声, 没搭理他。
慕容陵吃了个憋,也有些恼恨。
奈何如今是阶下之囚亡国之奴, 还能逞什么威风?
到了宣德殿门口,上台阶时不经意抬了一下头, 便觉得头顶方正的匾额明晃晃的照眼睛, 脚有点发虚,这一趟进去不知是福是祸。
若是瑨帝要降罪,直接找个由头发落他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单独召见?
理智上告诉他, 瑨帝这趟召见应该不是降罪,只是心里仍是惴惴, 很难消除这种对未知的恐惧。
“楚国公, 请吧。”身边吊着尖细嗓子的太监甩了甩拂尘, 催促道。
慕容陵假意没看到他嘴角的冷笑,深吸口气, 毅然走入了殿内。
殿内很安静,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伫立在玉阶上,手里执着一卷书,修长如玉的手指好一会儿才翻动一下,正慢慢地翻看着。
瑨朝皇帝的衣饰较为庄重,衮服冕冠清一色的玄黑色,唯有袍角、襟口等地方采用金银线绣出繁复的章纹金龙式样,韬光养晦又华贵逼人。但这身衣裳穿在这个人身上,丝毫没有压不住的感觉,他的气势完全压住了这身衣服,甚至让人的目光只能注视到他身上。
慕容陵此前没有见过李玄胤,只知他三十而立,正当盛年,年岁上要比自己大些,他觉得应该是比较沉稳威严形象,确实不怒自威,但是……他比他想象中要生得好看得多了,如画卷般的一张脸,清冷又昳丽,高不可侵,在他面前好像自己变得无比渺小,下意识想要顶礼膜拜。
“微臣慕容陵,见过陛下,冤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跪在地上行礼。
这一刻,忽然觉得也没那么难受起来。
既然都做亡国奴了,该吃吃该喝喝,还是别太和自己过不去,重来一次也改变不了什么,国力太过悬殊了,失败才是常理。
“进来吧。”李玄胤头也未抬,绕到长案后俯身写了几个字。
他不开口,慕容陵也不敢开口,垂着头站在下面听令。
约莫过了许久,李玄胤才道:“卿来长安多久了?”
慕容陵迟疑道:“一月有余。”
“长安如何?”
“繁华盛世、百姓安居,臣心向往之。”
“可安寝否?”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甚至听不出什么波澜,几个问题也像是随口一问、例行慰问似的,慕容陵更摸不准他的意图,心里愈发不安,又跪了下来:“臣不思楚,长安甚好,臣吃得好睡得好,愿世世代代留在长安。”
头顶毫无预兆地传来一声轻笑,很低很沉,有一种说不出的磁性,听来是很好听的。
慕容陵却觉得头皮发麻,不知道自己这回答是不是说错了。
好在那日瑨帝似乎并不想为难他,只简单问了些问题就放他回去了,还赏赐了一些东西。
慕容陵回到府上时,发现基本所有有名有姓的旧楚贵族都到了,一个个翘首以盼,眼巴巴等着他回来。他刚一踏进门,这帮人就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今日在宣德殿发生了什么。
他心里烦躁不堪,觉得这帮人就是在看他的笑话,一个个心里只想着自己。
“本国公无碍,你们是不是很失望?”慕容陵挥开楚国夫人和一个赶上来假意关切的贵族,“一个个的心里只想着自己。你们这么害怕,干嘛不自己去?”
几人被他训斥地灰头土脸,不少人心里也有了不快。
原南楚礼部尚书张绍如今就忍不住开了口:“国公爷,我们也都是关心你,现在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潜台词是,你现在也是个阶下囚,又不是楚国国君了还摆什么皇帝架子,也不嫌埋汰?
慕容陵气得手都在发抖。
“好了,别吵了,还不如想想三日后的宴会怎么献舞!”周寅烦躁道。
投降称臣后,不少人都升官了,只有他还在原地踏步,甚至连大司马的职位都没保住,只给封了个闲职,显然瑨朝人才济济,瑨帝并不看重他。
这让他心里颇为发愁。
他和慕容陵之间的关系现在算是撕破了,根本不想保留什么体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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