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苏婉宁的心口被惊讶与惶恐填满,怔得久了,又漫出些细细密密的喜色来。
宗老太太则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说:“我果然没看错徐世子。”
嬷嬷也凑趣着说:“咱们老祖宗可是要大出血了。”
这便是在打趣着宗老太太要给苏婉宁准备嫁妆一事。
当初苏婉宁与许湛成婚时,宗老太太就将压箱底的一套头面赠予了苏婉宁做添妆,此番若苏婉宁真的嫁给了徐怀安为妻,宗老太太送出的添妆自然要更加丰厚些才是。
苏婉宁正怔愣着不知该作何回答时,守在外头的小丫鬟笑着通传:“徐公子来了。”
徐怀安怀着笑走进荣禧堂,正瞧见宗老太太与嬷嬷们打趣苏婉宁的这一幕。
见他来了,宗老太太笑得愈发慈祥和善,分外热情地招呼着他往扶手椅里一坐。
徐怀安受宠若惊,因瞧见不远处的苏婉宁讷讷含羞的模样,便问:“老祖宗,这是怎么了?”
他还以为是宗府里出了什么事。
宗老太太笑眯了眼,只与他说:“我那姑娘和姑爷写信来了扬州。”
她嘴里说的便是苏其正和宗氏。
徐怀安这下才顿悟,他未来的岳父岳母写信来扬州,必然是问起了提亲一事。
他瞥一眼不远处静坐着苏婉宁,依稀能瞧见她脸颊处浮现的两朵嫣红。
他心里陡然升起些惘然般的甜蜜。
只见徐怀安郑重地朝着宗老太太拱手作礼道:“晚辈是真心心悦宁宁,也是是真心想要求娶她。”
宗老太太的眉目愈发和善,心里是恨不得立即为苏婉宁与徐怀安主持了婚事,可碍于自己外祖母的身份,又无法将手伸得这么长。
所以,宗老太太只能对徐怀安说:“你是个好孩子,我们宁宁也吃了不少苦,无论往后如何,只要你有这份心那便是好的。”
如此一来,荣禧堂内的氛围便变得有几分沉重。
幸而宗义和宗耳两兄弟来给宗老太太请安,并问起方盈盈的嫁妆该由哪几个小厮抬去唐家一事,宗老太太便又将心思放到了方盈盈的婚事上。
苏婉宁由此才能松一口气,一旁的徐怀安静静地注视着她,并邀着她去内院里闲逛散心。
宗义和宗耳频频朝着苏婉宁挤眉弄眼,大抵是在告诉这位表妹——女子要矜持,要想方设法地拿捏着男子。男人本贱,越是得不到的人就越是珍惜。
可惜苏婉宁陷入紊乱的思绪之中,也没有空去理睬这两位表哥。
不多时,她与徐怀安便走出了荣禧堂,相携着往内花园走去。
宗府在内花园里造了一处奇峻绝巘般的假山丛,周围有苍翠的绿植掩映其外,另还有些潺潺的溪流从假山石旁倾泄而下,种种景象勾勒出一副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雅景致。
徐怀安长身玉立地站在苏婉宁跟前,时而瞧瞧天边的云彩,时而又低头望一望青石地砖上的碎叶。
苏婉宁则心事重重地跟在他后头。
她心头掠过了千头万绪,最后汇聚到了一处,便猛然忆起自己毅然决然地堕掉腹中胎儿的那一日。
她想,她是勇敢的,也是胆怯的。
就像此刻,明明她是喜欢徐怀安,也相信自己这一辈子不会再遇到比徐怀安更好的人,可那成婚提亲一事真切地降临在她的面前时,她又不可自抑地害怕了起来。
她怕,她会再度重蹈覆辙。
徐怀安来回张望了一番,最后那双漾着晖光的眸子还是落到了苏婉宁身前。
苏婉宁没有掩饰面容里的愁绪,徐怀安也瞧得分明。
他问:“你是怕我会与许湛一样吗?”成婚前是一副模样,成婚后又变成了那副伤她心的样子。
他陡然提起了许湛,倒让苏婉宁心口一凝。
她缓了缓气息,抬起头去瞧徐怀安的眸光。
“我是有些害怕,希望你能体谅。”她如此说道。
当初她从京城赶来扬州,也是因为她的胆怯,不敢去面对京城里的流言蜚语,便只能选择远走高飞,让时间来治愈心中的伤口。
那一夜,方盈盈的话让她醍醐灌顶,生出了勇气去接受徐怀安的一腔情意。
差一点点,她就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过去的阴影,释怀了那些掺杂着无尽黑暗和苦痛的回忆。
可当她亲耳听到徐怀安已托苏礼向父亲母亲提亲之事,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便袭上了她的心头。
这时苏婉宁才发现,原来她还是不敢,不敢再迈向那个让她几步丢了半条命的地方。
徐怀安静静地伫立在她身前,许久都未曾言语。
他虽不曾说话,可那双潋滟着光华的明明里却掠过些显眼的神伤。
苏婉宁在出口的那一瞬间,也能预想到徐怀安心里的伤心与失落。
他是满腔的热切,用最纯澈的真心打动着苏婉宁的心,这几日苏婉宁的回应定然是让他十分欢喜,以至于他生出了想去安平王府提亲的心思。
而此刻的他,就像被人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般迷茫不已。
苏婉宁心口憋闷难忍,愣了许久,只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而后,她落荒而逃,不能再放任自己这紊乱的思绪再蹁跹飞舞下去。此时此刻,她说的话越多,就越容易伤徐怀安的心。
与其如此,倒不如让她回去好生想一想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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