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白瞥了小恒一眼,示意他留在原地,自己径直走到门边,打开了大门的门闩。
陈婆脸色顿时垮了下来,荆白凛然不惧,见陈婆阴沉地瞪着他,唇角勾出个冷笑:“怎么,您有话说?”
陈婆个头矮小,又不愿仰头看他,浑浊的眼珠子只用余光斜斜地睨着他,话也说得阴沉沉的:“我有什么话说?我无非是要好心提醒你们,无论去哪儿游玩,千万记得落锁前回来。要知道,时间不等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 ' ')(' 26 陈婆过寿 (第2/2页)
说到最后五个字时,她的声音简直嘶哑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陈婆身量原本就不高,今日还穿了一身鸦青色绸子衣裳,样式十分宽大,简直像能藏住她整个人瘦小的身形,衣裙下只露出一双尖尖的、寸许长的鞋头。
她此时的脸色和衣服的颜色已经很接近了,原本称不上慈和的五官也显得十分阴森。众人少有敢正眼看她的,垂着头,像受了惊的鹌鹑似的依次溜了出去。
荆白和小恒落在最后,两人无波无澜地越过陈婆,从她身边走过。
这时,陈婆的手忽然从宽大的袖袍中探了出来,一把拽住了小恒的手!
老太婆枯瘦的手像鸡爪一般,却极为有力,小恒被她牢牢钳住,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还是荆白反应极快,扶了他一把。
他扫了一眼陈婆捉住小恒的那只手,索性也蹲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听着她和小恒说话:“小朋友,你身上有股不好闻的气味。”
她俯下身,凑近男孩的脸,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语气却很冰冷:“告诉奶奶,你昨晚是不是没有好好待在房间里啊?”
小恒是靠右走的,她攥住的正好是小恒没有被秀凤标记的那只左手。小恒挣扎了一下,只觉她手犹如铁钳一般紧,暗中磨了磨牙,脸上却是一派天真无邪:“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陈婆还没说话,抓着小恒的那只手忽然感到一股大力,竟然是荆白的手搭了上来,正一根根地掰开她握着小恒的指头。
陈婆白多黑少的眼珠死死盯住荆白,荆白感觉到手下冰冷的皮肉似乎在缓慢地流动,不动声色地垂眸看了一眼。
他手中的那只手掌已变成青灰色,生出了一寸多长的尖指甲。
荆白并不慌张,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指,捏得咔吧一声响,语气甚至依旧很平淡,问道:“您长得这么年轻,都叫上自己奶奶了,难不成已经有了孙辈?”
换个不明真相的人在旁边听着,可能会笑出来,因为荆白虽然话听着很亲切,语气却也森冷得和问候人全家没有两样。甚至就连被陈婆抓着手的小恒,脸上也没有惧色。作为一个接连被鬼怪袭击的无辜孩童,他的平静其实也是一种异常。只是荆白和陈婆此时针锋相对,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荆白说出“孙辈”两个字之后,陈婆的异变就停止了。荆白手下有所感觉,心中就是一松,只面上不露分毫,反而笑起来:“是我冒犯了,原来您真有孙子。”
他这句话彻底打破了对峙的局势,空气中的温度竟然开始降低,陈婆握着小恒的那只手骤然一松,脸上的惊恐之色一闪而过,连忙站起身来,装模作样地扶着额头说:“贵客您说什么呢!秀凤没生过,我们老陈家三代单传,老婆子怎么会有孙辈!我就是看这孩子可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唉,我倒想有抱孙的福气呢!”
荆白若有所悟,却没再说出来,见她放了手,只多看了她一眼,便拉起小恒的手,道:“走了。”
他们这次终于顺利跨出门口。将要拐弯时,小恒回头看去,陈婆还站在门口,脸上仍挂着笑容,但那森森的目光犹如跗骨之蛆,阴冷冷地跟在他们身后。
小恒面无表情地转回来,荆白问他:“你手没事吧?”
幸好陈婆握住的是他没被做标记的那只手,小恒撩开袖子看了看,手臂上已经留下了清晰的指印状淤青。
那淤青在孩童幼嫩的手臂上显得极为可怖,显然之前被握的时候也是极疼的。小恒方才都没有痛呼,此时更连眉毛都不动一下,默默拉好袖子,冲荆白轻轻点了点头。
谷宜兰等人走在前面,走出去一段路才发现荆白和小恒没出来,余悦是最先发现的,他走近了一些,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三个人站得很近,好像是荆白和小恒在门口处和陈婆聊天!
他们刚才不还针锋相对吗?陈婆还阴阳怪气了一番,怎么现在还聊上了?
余悦大惑不解,但陈婆还在那儿,他不敢妄动,只好回来告诉众人。谷宜兰看了吴怀一眼,见他神色颓丧,不肯说话,便对余悦道:“或许是在套陈婆的话,我们在这等一等吧。”
等荆白和小恒过来,几人再问时,荆白就只简单应付了几句。因为往深了说,就得说到小恒手上被秀风留下的标记,这不是小事。小恒年纪小,原本就是这群人中的边缘人物,如果再被众人报以异色,恐怕更不好过。
荆白原本不在意这些人际上的事,还是小恒早上回来之后特地和他提了,他也应允下来。现在看陈婆明显能感觉到秀凤的标记,他就更不会说了。
这里年轻人居多,心思深的少,谷宜兰却能感觉到荆白并非毫无保留。她咬了咬嘴唇,正要说什么,荆白却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没等她开口,就道:“我有更重要的信息。”
陈宅在里面走时,已感觉宅邸极大,现在众人走在外面,也得沿着墙走好一阵才能脱离这个范围。荆白一说到重要信息,所有人便都停下了,谷宜兰疑问道:“是什么?”
她俨然已经变成了周德昌那队的领队,荆白对此不以为意,只对唯一的粤省人颜葵道:“我昨天听到了曲子的下半部分,需要你翻译。”
颜葵被他目光直视,像被锥子扎了一下,一个激灵,连连点头。
荆白正要开口,颜葵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扭头,将目光转向了荆白旁边的男孩,说:“昨天不是小恒弟弟唱的吗?不然今天也让他来?”
荆白虽然不知道她明明有些害怕自己,为什么还要提出这个要求,但今天的情况不比昨天,只能拒绝她:“他来不了。”
果然音痴是不知道自己音痴的,小恒虽然知道颜葵为什么这么提,稚嫩的小脸上流露出几分于与年龄不符的无奈,却只能接着说:“我昨晚睡着了。”——事实上是晕过去了,只有荆白一个人听到了这曲子的内容。
颜葵只能认了。她用手用力搓了搓脸,又搓了搓自己的耳朵。荆白于是从头开始,把昨晚听到的内容都复述了一遍。
颜葵全程眉头紧锁,五官皱成一团,好在她对家乡话十分熟悉,加上荆白虽然旋律唱不对,记性却很好,咬字和发音的复刻都很标准,她最终还是翻译了出来。
“我听出来了。”不知为何,少女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的神情也很复杂,像是某种厌恶,又像是带着几分同情,片刻后,才慢慢地道:“歌曲原本的内容是这样。‘三朝打烂三条夹木棍,重话:咁好花裙畀你跪到烂,咁好石头畀你跪到崩。横又难,直又难,不如舍命落阴间。人话阴间条路好,我话阴间条路好艰难。’”①
荆白唱的她几乎听不出旋律,但想来歌谣多半都是重复,就用昨天听到的上半阙的旋律唱了下半阙。果然,荆白的神色放松下来,说:“就是这样。”
有了他的确认,所有人都精神一振,七嘴八舌地问:“什么意思?”
“听着意头好像不太好?”
“这玩意真的是杀人预告吗?”
见好几个人围了上来,谷宜兰连忙叫停:“还没翻译,急什么!都听小葵说!”
颜葵松了口气,这才道:“上半首不是说那个小冬瓜,她怎么做,公婆都不满意么?这下半首的意思就是,她每天都被毒打,打她的人下手很重,三天就打断了三条夹木棍。”
余悦的室友也是个小姑娘,一听这内容,吓得哆嗦了一下,用力抓住了余悦的衣袖:“木棍都能打断——这不就是把人往死里打吗?明明是他们自己娶进来的媳妇,怎么会下手这么重?吓死人了!”
吴怀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懂。她不是一般的新媳妇,是从别人处买回来的童养媳。买她就是当仆人用的。这几天你还看不出来吗?陈婆这一家子,没人拿她当媳妇看。”
颜葵也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吴怀的说法,她像是觉得很冷似的,抱紧了自己的胳膊,才说道:“还、还没完呢。她被打了,公婆还要说,这么好的花裙子都让你跪烂了,这么好的石头都让你跪崩了。横竖活着都很难,还不如舍了这条命,死了算了。别人都说黄泉路比人间好,我连黄泉路都好难去到。”
短短几句话,她的痛苦和怨愤展露无遗,旁人听起来,也实在觉得寒气森森。
众人都说不出话来,你看我,我看你,静悄悄地过了半天,王惠诚才咋舌道:“这不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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