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不行军打仗的时候,他也不大喜欢花时间在钻研词赋上,看书也总是以经世致用的农政水利书籍为主。
而这些东西又都为文人士大夫所不齿。
他的这十几年,不过是一身的不合时宜。
不知为何,他今日注书时很难像往常一样专注,一页书来回读了许多遍,怎么也读不进脑子里。
他索性丢开书,放下笔,又从抽屉中将那只步摇取了出来,借着烛光打量了一会儿。
流苏在墙上轻轻摇曳,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他原是没多少睡意的,可此刻却忽然感到一种异乎寻常的疲惫,竟真就伏在书案上睡了过去。
这一晚,他果然又做了一个奇异的梦。
梦里,孟琬和他一同漫步在兴庆街上,两侧商铺林立,街市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一派繁华盛景。
他手里还提着大袋小袋的糕点和胭脂水粉,没走几步又被孟琬拉进了一间首饰铺子。
她指了指架上的牡丹花步摇,挽住他的胳膊,“昀廷,我觉得那个好看,你给我买。”
“今日已经买了许多了,”他佯作无奈的模样,“而且明明说好是给我过生辰,怎么都是你在让我给你买东西。”
旁边的掌柜一听这话乐了,“这位郎君,你这可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有这样美貌的夫人,难道不该是要星星不敢给月亮?”
孟琬起了坏心,语调哀婉地胡说八道起来:“他哪有这样好的心,整日里嫌我败家呢。您可不知道,我自打跟了他以后,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他满心都是仕途功名,连家也不常回,面也见不到。好容易陪我上一次街,不过看上支簪子,也这样推三阻四的不肯给我买。您说说,我怎么就嫁了这样一个人。”
谢玄稷眼见周围的人把目光齐刷刷投过来,赶忙把孟琬拉到一边,凑到她耳边悄声解释道:“娘子,不是为夫舍不得,实在是出门太着急,银钱没有带够。改日,改日一定给你买。”
“那便还是舍不得!”孟琬扬起下巴,不依不饶道,“怕是这银钱都拿去给别的小娘子花了,这才短了我的。”
谢玄稷看她演得来劲,也不介意陪她过过戏瘾,立刻两指指天,赌咒发誓道:“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我眼里心里只有娘子。若有半句虚言……”
“好了,”孟琬虽不信神佛,却也看不下去他在这里胡乱发誓,“我答应了要给你过生辰,哪里就会真占你的便宜。”
她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交扣,“走吧。”
他不解地望着她。
孟琬瞥了一眼河对岸,“画舫早就已经布置好了,就等你这个寿星去瞧瞧满不满意了。”
梦境在此处又终止了,谢玄稷无法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可同往常那些梦一样,梦境里的画面,声音,乃至气息,都真切得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让他意识迷离。
谢玄稷晨起后直接去了卧房。
这回孟琬倒是醒着的,坐在妆台前慢吞吞弄着头发。她绾的是一个单髻,上头还素着,正等着一支发簪装点。
谢玄稷把木匣藏在袖子里,缓步走近。
孟琬听到动静,放下在鬓间比划的珠钗,回身看过去,见是谢玄稷,疑惑道:“殿下怎么来了?”
谢玄稷斟字酌句道:“我想到贵妃送你的珍珠原是因为我的缘故你才没收到,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无论如何,总归是我慷了他人之慨……”
孟琬一听是为了这事,蛮不在意地打断道:“我本就不喜欢那些珠饰,何况那珍珠白纷纷的也不吉利,不要便不要吧。”
谢玄稷一愣,他昨日买的恰好就是珍珠步摇。听她这么一说,又迟疑着把东西收回了袖子里,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送出去了。
孟琬见他站在原地半晌不说话,又问:“殿下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没有,”谢玄稷恢复了冷峻的神情,“我先去衙门了。”
说罢掉头就走。
孟琬还没从纳罕中缓过劲来,竹苓又跑跑跳跳地到了她身边。
孟琬发饰才簪到一半,竹苓瞧她摆在妆台上的仍是旧日里用的荼靡绒花,不禁好奇道:“姑娘怎么还簪以前的绒花?”
孟琬笑着抢白她:“不簪旧的,你买新的给我?”
竹苓吸了吸鼻子道:“昨日相王殿下身边的小厮还来问我这京城里有什么铺子首饰做得好,说是殿下要送人,那想必就是问了买给姑娘的。怎么,姑娘没收到?”
孟琬摇摇头,“兴许他只是随口问问,哪就这么快买回来了。”
“可他们昨日的确是去集市了啊,我听碧云说他们到傍晚才回来。”
孟琬簪花的手微微一顿,旋即淡道:“那便不是送给我的吧。”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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