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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德日记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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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原本就应该是我的工作。”亚恒对她说,他们两个并肩从还亮着灯的街道上走过。

温芙问:“在巡查所会比在花园的时候开心吗?”

亚恒显得有些为难,不过他最后还是诚实地说:“好吧,别告诉其他人,的确如此。”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这座城市,能为它做点什么让我感觉不错。”亚恒这一次倒是回答得干脆。

温芙有时候有些羡慕他们,他和温南都爱着这座城市,她已经在这儿生活了一年,可她依然怀念在丁香镇的日子,尽管那时候她贫穷、孤独、一无所有。但好在,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渐渐习惯在这儿的生活了。

第30章

画室里的生活枯燥而平静。

里昂在第二年的春天又招收了几个学徒,可尽管如此,到下半年冬天的时候,依然有不少学生离开了,温芙仍是画室里唯一的女学生。

里昂严禁画室里的学生出去接私活,并且要求所有学生从头开始,每天重复同样的练习。他认为只有先画好素描才能画好油彩,先画好人体才能画好风景。而且他异常严苛,无论多么完美的画也总是不能使他感到满意。这种看不到头的学徒生涯使得一部分学生率先放弃了,他们在离开时咒骂他,认为他在空耗他们的时间,浪费他们的艺术生命,他压根不愿意好好地教导他们。

“穆勒对我说,他们一开始都以为我会是第一个离开画室的人。”有一次在书店,温芙这样对冉宁说道。

“为什么?”冉宁问。

温芙想了想:“大概因为我是个女孩。”

穆勒说她是个女孩,许多同龄的姑娘到她这个年纪就该准备嫁人了。没人相信她真的能靠画画养活自己,而且里昂对她也总是格外的挑剔,他从没当众表扬过她,也从没在一个正式的委托里带上过她。

“那只能说明那些男孩不如你。”冉宁嗤笑了一声,又重新低头拨弄他的算盘。

温芙有时候很感激冉宁,他似乎是唯一一个相信她会画得比所有人都好的人,他支持她画画,就像在支持他自己。

很久以前冉宁就已经存够了去希里维亚读书的学费,可是他一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推荐人,希里维亚的西利伯蒂医学院对学生的审核异常严苛,如果没有一个好的推荐人,很难获得入学资格,何况他的母亲也始终不肯同意他卖掉这家父亲留下的书店。

温芙有时候觉得他或许已经放弃成为一名医生了,但时不时的,她又总能在书店的某些角落里找到几本西利伯蒂的论文书刊。每当这时,她总能清楚地意识到,他被现实困在了这间拥挤狭小的旧书店里,就如同她被成见困在了那间只有她一个女孩的画室里。

在公爵即将迎来他四十五岁生日的时候,扎克罗决定为他的花园扩建一条宫殿长廊。他召集了鸢尾公馆里的艺术家们来为长廊增光添彩,整条长廊的设计,长廊外围的浮雕,长廊两面的装饰……这是一桩大工程,里昂接到的工作是完成长廊尽头最中间那面墙上的壁画。

这项工程有许多人参与,包括杜德的许多其他画家,所有人都这知道这幅画很重要,因此这段时间画室里的气氛也格外紧张。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消息,他们猜里昂会为完成这幅画找个帮手,人人都想成为那个被选中的幸运儿,他们开始尽力想在里昂面前做出一些表现,目前来看最有希望被选中的学生有很多,而温芙则是最没希望的那个。

三年了,她依然周而复始地在做那些重复而又枯燥的练习。她用一整年时间来画公馆里的雕像,到了第二年,里昂则让她临摹了一整年的画稿,第三年春天,她才开始被允许进行一些属于自己的创作。

有一天下午,温芙正站在里昂的办公室前。她要提前把今天的练习放在他的工作台上。这段时间他正忙着构思长廊上的壁画,除了每天早上来画室上课,其余大部分时间都不在画室。

温芙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她每天照例完成练习,然后在天黑前将那些画稿送到他的工作台上,接着结束这一天。

她有时候会怀疑里昂是否看过她的那些画,因为第二天去的时候,它们都原封不动地被堆在工作台的一角,看上去毫无修改过的痕迹。每当这时,她会忽然有些理解过去伊登画室里的那些学生,任何一个人日复一日地做着只有自己看得见的重复性工作,都会感到迷茫。

今天她结束得有些早了,下午三点的画室空无一人,她走到里昂的办公室门口,习惯性地推门走了进去,刚一抬头,里面便传出一声低吼:“滚出去——”

温芙愣了一下,立刻低头从房间里退了出来,并且随手带上了门。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眨了眨眼,难得露出些怔忪而不知所措的神色。正当她看着手里的画稿,犹豫要不要明天早上再来的时候,里昂推开门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宽松的衣袍,一头金色的长发披散着,苍白而又漂亮的面容上还透着一点潮红,像是刚刚晨起,显露出私下少见的慵懒随性。不过他的神情却还是阴沉沉的,面上是显而易见的不快:“看来没人教过你敲门这种基本礼仪。”

“我很抱歉,下次不会了。”温芙低着头迅速认错,并不辩驳。

不知是不是她认错的速度太快,里昂难得停顿了一会儿才不耐烦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温芙将手里的画稿交给他,她原本以为他接过画稿后会很快将自己打发走,但没想到里昂竟然就这样站在门口低头翻看起来。这让温芙有些不自在,她木着脸,尽量将目光集中在他手里的画稿上,可又不自觉地开始走神。

刚才推门进去时太过突然,她没看清屋里另一个人的脸,她甚至不太确定对方是男是女……

“你在想什么?”里昂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没什么先生。”温芙立刻面无表情地说。

里昂盯着她唇角扯出一个凉薄的笑,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与她继续纠缠下去:“你今天送来的画稿比平时少了一张。”

温芙一顿,她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自己平时会交多少张画稿。

“对不起,我保证明天会补上。”她今天第二次向他道歉。

里昂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像是在判断她究竟是不是为自己找了个借口。他一向知道她并不如外表看上去的那么乖巧,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认错大会的话,她每次说对不起时的真挚表现起码能拿到前三名。

但是最后,他还是松口道:“你走吧。”

他没有叮嘱她不要将刚刚她撞见的那一幕说出去,温芙不确定他是因为并不在意,还是因为他确信在这里她并没有可以分享这件事情的对象。不过,在离开前,他又忽然叫住了她:“对了,你刚才叫我什么?”

温芙叫他的问题问懵了,片刻后才不确定地回答道:“……里昂先生?”

“先生?”里昂盯着她将这个称呼重复了一遍,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

温芙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但里昂并没有再说什么,他拿着她的画稿回到他的办公室,随后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几天后,温芙才知道那天在画室里的另一个人是谁。

当初里昂来到杜德就是因为陷入了与费文殿下的同性绯闻中,似乎有意为了洗清这个污名,他每次出入舞会,身旁的女伴都不尽相同。温芙有时也会在画室撞见这些姑娘出入他的办公室,她们的身份不一而是,有些是磨坊主的女儿,有些是人偶剧的女演员,最近频频在画室出现的是已故男爵吉尔莫·哈珀的妻子瓦罗娜。

瓦罗娜十六岁就嫁给了她的丈夫,但是很快她的丈夫就过世了,她伤心了没多久就发现死了丈夫的好处——她成了一个有钱的年轻寡妇。虽然和不同的男人约会为她带来了一点不太好听的名声,但是和自由相比这实在不算什么。

瓦罗娜性情活泼,活跃于各种上流社交圈的舞会和下午茶聚会,最近这段时间她开始和里昂成双入对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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