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博涉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手。他抵抗了一下,又缩了回去,只留下陈博涉的胳膊僵持在了半空中。
“能被将军喜欢上的姑娘,真是幸运。”云霁低下头,错开了陈博涉焦灼的目光,转正了身形,准备朝前走去。他想逃了。
正待起步,陈博涉又拉住了他,“先生当真这么想?”
云霁没有回过头来,只是拼命挣脱了陈博涉的钳制,“……当真。”
——
上一世中那个男人的江山是怎么丢掉的?可不就是因为子嗣的问题吗?
当年皇后陷害他而遭满族灭门,太子被废,武孝帝又因为宠幸他而再无子女。
立储之时,放眼整个后宫,竟只有两儿一女,这子嗣的数量在旧朝历代的皇帝之中,都稀少得绝无仅有。论辈分,论排位,也就文弱的文孝帝勉强能立。
所以文孝帝,这个无论才能、志向和体力,都弱弱不堪的皇子,被百官奉为唯一正统,成了旧朝唯一的继承人。
文孝帝继位之后,果然昏庸得一塌糊涂。对外一再退让、割地和赔款,对内只有盘剥、镇压和享乐。
武孝帝横刀立马打下的万里江山,在五年之内被他败了个干净。
云晗昱当时眼见着旧朝在昏庸的政策之下,一天天地衰败下去。
朝堂之上宦官和外戚轮流主政,大臣之间党争不止,纷争不断,公私不分,黑白颠倒。
武官不领兵、练兵、带兵打仗,却只想着盘剥军饷。文官不谋政、议政、刚正朝纲,却只想着买官卖官,还觊觎国库。
宦官和外戚更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使得政令朝令夕改,常常还未传出都城便被一纸新令给取代了。
文孝帝对于这样混乱的局面不仅是束手无策,还采取了逃避之姿,恨不得将所有的事情都甩给自己的母亲琬贵妃去解决。
旧朝江山飘摇了五年,轰然而倒。
北蛮入侵之后,更是采取了民族分治、人分三六九等、改宗法、改文字等不得人心的政策,使得全国各地,群情激愤,各地豪强纷纷揭竿而起,天下七分,乱世开始。
这一切的一切,归根溯源,都是他这个男妃的错。
如果当年,那个男人没有遇到他,没有将他纳入后宫,没有爱上他,没有独宠他一人……而是广播龙种,雨露均沾,留下诸多子女的话……旧朝的江山应该便能守个千秋万代的吧。
所以这一世中,怎么可以乱了规矩,重蹈覆辙,搞得君不君,臣不臣的呢?
既然是陈博涉的父亲呕心沥血,甚至牺牲了妻子而打下的万里江山,陈博涉更应该子承父命去坚守,去完成陈元敬一统天下,匡复旧制的志向才对。
——
云霁的鼻子有些发酸,不知是冻得,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他深吸了一口气,让凛冽的空气充斥着他的肺部。
“将军切不可重蹈旧朝武孝帝的覆辙,爱美人而不爱江山。”
他转过身来,平静地讲着。似乎在讲一段前朝往事,野史典故。仿佛在讲着一段其他人的事,一个妖孽祸国,男妃恃宠而导致国运衰败的故事。
“你已经继承了你父亲的事业,将来你的儿子势必也会继承你的事业。为大统,为天下,为正义,为道理,你到时候就应该考虑娶妻生子,考虑子嗣和江山传承的事宜了。”云霁语重心长地说着,这是他为谋臣,为良臣的立场。
他既然将自己的失败这么赤裸而直白地说给陈博涉听了,只希望他能明白,能够励精图治,不要重蹈覆辙,不要荒废了事业。
但陈博涉却并没有因为他的说服而安分起来,反而觉察到了他话中有话,而靠近了一步,变得咄咄逼人,“先生,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还是说……明白了……在下的心意?”
云霁被他盯着又心慌了起来,急忙避着他道:“什么明白不明白,我不过就是讲个旧朝昏君的教训,来点醒你罢了。”
第54章 昏君
昏君……
此话一出,云霁又后悔了。
他不能,也不该这样评价那个男人,至少不能将他所做的事全部归于昏庸。
男人在位期间,攘外安内,四海升平。
唯一做错了的,恐怕就是纳他为妃,并且独宠一人,以至于没能留下个合格子嗣,继承大统。
想到此,云霁有些内疚,有些后悔。尽管知道那个男人已经去世了,尸骨已经化为了尘土,但……眼前的这个人,可否还记得?
不记得了吧……
谁都不记得了吧。
谁还记得旧朝曾经的辉煌?谁还记得武孝帝曾经的功绩?谁还知道当年的真相?
没有人。
没有人能像他那么了解那个男人,也没有人亲眼目睹过王朝的盛极与衰败……
所以他无法将那个男人,抽象成一个野史里面描述的风流皇帝,也无法将那个男人生平所做的事情,用简单的“昏庸”二字加以评价。
云霁背过身去,不愿说了。
前世今生的记忆混淆在一起,只令他觉得苦涩难咽。
如果他无法评价那个男人生平的所作所为,那么他有什么立场站在这里给陈博涉出主意,定谋略?
如果他真的去评说了,将武孝帝说成一个昏君,将云晗昱说成一个祸水,那么作为一个祸水的他,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运筹帷幄,指点江山?
说到底,也许囿于前世的记忆,本就是一件愚蠢的事。
他被前世的懊恼、愧疚、自责、悔恨、羞怯和懦弱,搅得难受而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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