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罢,我如今好歹穿着红霞帔,我若是不愿意,也没有随意调去侍奉娘娘的道理。”素娥有些疲惫地说。
红霞帔、紫霞帔如果类比大户人家还没当上通房丫鬟,但已经伺候过老爷或少爷的婢女,就很好理解当下这种情形了。虽然看起来依旧是普通奴婢,月钱都不带多给的,可大家知道是怎么回事,调动这种婢女的时候也会不同。
不太可能说原本是在书房伺候的,就被某个小妾叫去伺候自己。正房夫人,又或者得脸的贵妾或许有这个份量,可顾月里嫦娥倒也没到那地步。
罗天香叹了一口气:“姑姑说话虽然不好听,但她有一件事说着了...当初你要是抓住机缘得了宠,做了娘娘,不、都不需要做娘娘,只要成了贵人,如今也不至于怕顾才人了。”
这是真心话,虽则郡君、县君、郡夫人、国夫人这些无品贵人和‘娘娘’不可同日而语,但有了这身份,在这宫里至少算个‘人’,就不是能随便拿捏的了。
“抓住机缘...?”素娥摇了摇头。
她知道罗司珍非常‘可惜’,前次郭敞连续几日叫她伴驾,她不能趁机侍寝,将宠爱落到实处,最后挣一个‘身份’。如今皇帝那阵兴头过去了,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然而‘抓住机缘’又哪里是说的那样简单,她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和经验,能做的不过是尽量给皇帝留下好印象。至于其他的,她要怎么做?难不成当着人的面,把衣服脱光了吗?
先不说那样可能直接被当做疯子,以君前失仪论处,然后处置了。就说‘吸引力’,那也根本不可能有吸引力吧。
素娥上辈子是母胎单身,这方面真的是一片空白。而现在一上来就要针对一个封建社会的皇帝出手——性资源过于丰富,经验老到,身居上位...一个这样的‘人’,本着多做多错的想法,以及某种微妙的逃避心态,她也就摆烂了。
“顾才人怎么就不声不响得宠了呢?此前倒不见得官家看重她,突然如此,是什么道理?”罗天香见素娥长久不说话,其实心里也知道她的难处,又叹了一口气,不再往下说了。转而抱怨了一句顾月里嫦娥,而这也是她的真实想法。
是啊,怎么就突然得宠了呢?顾月里嫦娥可不是什么新人了,由韩充容推荐给官家也有些时日了。此前由红霞帔转为郡夫人是经历了些时日的,这还是韩充容提供了不少帮助的前提下...此前种种都表明,她没有宠妃的命。
素娥倒不知道罗天香想了这些,她对这些并没有罗天香这些人的固有思维——这可能和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古人有关。对这类事她的理解是,根本没必要去理解,得不得宠这种事完全是看皇帝个人喜好。虽说喜好是有一定规律的,但也很容易掺杂变量,打破所谓的‘规律’。
主观的东西,实在没必要奢求能预料到。
几天以后,马尚功点名叫她送东西去金华殿时,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无计可施’。
若t只是普通送东西,哪里用得着马尚功亲口点名!如今这样,不过是顾月里嫦娥走通了马尚功这层关系,便是不能调动素娥去做她的侍女,也有的是办法整治她,就仿佛是猫戏老鼠一样。
哪怕知道这是‘鸿门宴’,素娥也不可能不去。只能是照着所送物品的笺子,检查了一遍那些东西,确保这上头没有问题后,再和同伴一起出发去金华殿。
如今顾月里嫦娥虽然升做了才人,可依旧住在金华殿。才人很少有做主位娘娘的,她如果没有特殊的恩典,就算挪出去也只能住小妃妾的殿阁,和如今也差不多。既然是这样,自然也就没有搬家的必要。
不过韩充容显然会让事情表面上过得去,到底没让她继续和人合住一阁。而是将那座自己借口‘读书’占下的楼阁拨给了她,这也算不错了。
素娥来到金华殿后不久,被引到后面顾月里嫦娥住的楼阁...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脑子里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空无一物。
再见到顾月里嫦娥的路好像走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儿。素娥规规矩矩地行礼,和同伴一起奉上带来的东西。
顾月里嫦娥并不急着叫素娥起身,素娥就只能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大燕宫廷里少见跪礼,除非是重大的日子,又或者谢恩之类,不然平常宫人见到贵人,也不过就是蹲身叉手行礼罢了。
这本来是不错的,可今天却成了折磨人的手段。让人蹲着不起来,比看人跪着不叫起还痛苦,这上面素娥和普通人也差不多,没过多久就坚持不下去了。
顾月里嫦娥就这样悠悠地看着眼前低着头,保持着行礼姿势的素娥,心里前所未有地快意——她等这样的场面等了多少年了!为此她是如何在金华殿低声下气、苦心算计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而如今这样,一切都是值得的。
“...司珍司送来的顽器就是这些么...摆设上也寻常,幸亏前两日搬住处,官家也赏赐了些,不然实在不体面。”顾月里嫦娥就这样和自己的侍女‘抱怨’道。实际还是炫耀自己如今何等得宠。
“...官家还赐了一幅前朝名画,说是绘的是拜月仕女,正应了我的闺名......”
素娥蹲得有些久了,身子晃了晃。其实一直注意着她这边的顾月里嫦娥忍不住笑了,仿佛是漫不经心一般说道:“说来,倒也有些日子不见素娥你了,听说你如今也穿上红霞帔了——我托人带话,想要你到身边伺候,始终没个回信...怎么,你是不想吗?”
素娥抿了抿嘴唇:“回禀娘娘,奴婢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奴自来便是司珍司做活儿,并不是做侍女训练出来的。若是来金华殿侍奉娘娘,差事办不好是其一,最怕碍了娘娘,这是其二。”
顾月里嫦娥轻轻一笑:“呵呵,素娥你这一张嘴啊,依旧那么能说。当初大家都说你是个寡言的,甚至惜字如金,可我看来,着实不是那么回事儿,你会说的很。说来说去,你瞧着话不多、讷于言语,可从来没在口头上被人压倒过。”
“如今不就是这样...明明是不识抬举,却还能被你说的光明正大。”顾月里嫦娥的语气是轻飘飘的,但越是这样,越衬得这样撕破脸的话充满恶意。
素娥没为这句话辩解什么,以如今她和顾月里嫦娥的身份地位,辩解得再有道理又怎样?对方可以自己做裁判。然而这样的沉默并没有让顾月里嫦娥心情好一些,反而让她想起了素娥曾经的‘沉默’。
她总是那么沉默,一副什么都不在乎,不能叫她动容的样子。无论好的坏的,都那样轻描淡写...顾月里嫦娥甚至不觉得自己在司珍司时,素娥有真正正眼瞧过她。
“呵!”顾月里嫦娥冷笑一声,侧头就对婢女说道:“拿官家赐的那柄如意来!”
那是一柄檀木制的如意,不大,相比起观赏用,原始的使用价值要更大一些——平日里应该是放在枕边,后背痒痒的时候用来挠痒痒的。
这样一把木如意,木质坚硬又趁手,用来‘用刑’自然也是好的。顾月里嫦娥指了指素娥道:“这个宫娥傲慢欺上,轻慢于我,十分不恭敬。这般放肆的,照着规矩该如何罚她?”
都让拿木如意了,婢女又岂会不知道顾月里嫦娥的意思?这种所谓的‘放肆’‘不恭敬’处罚起来其实没有一定之规,全看施加处罚的上位者如何想的。于是揣摩着主子的意思,婢女便道:“回娘子,这般放肆的宫女一般都是用戒尺掌嘴十下的。”
十下听起来不多,但全看用刑人的力道。不想为难人的,一点儿油皮都不会破,若是要为难人,牙齿打掉、下巴脱臼都是轻的!
“哦,那便打十下吧...我这里一向宽宥,倒不处罚宫人,连戒尺都没有呢。如今破天荒头一回,也是这宫女太没得规矩了——就用这如意去打,好好教这放肆宫女规矩!”顾月里嫦娥的语气里带着愉快,直直地盯着素娥,就等着这张漂亮的脸毁掉。
“才人要罚,本无不可。不过奴婢只能稍后来领罚了...”素娥进入这栋小楼后,第一次真正抬起了头:“奴婢方才因着有话替司珍传递给充容娘娘,便求见了一番。只因充容娘娘一时不在,娘娘身边的姐姐便叫稍后再去。”
“若是在顾娘娘这里受了刑,倒不好面见充容娘娘了。”这是素娥给自己留的一个保险,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如今顾月里嫦娥起来了,一副要摆脱韩充容控制的样子,以韩充容的性格,难道真如表面看起来不在乎?所以素娥的求见被接受不奇怪,韩充容身边的宫女显然也了解主子一贯的作风——这种时候靠上来的漂亮红霞帔显然是个很好的武器。
特别是考虑到顾月里嫦娥对素娥忌惮、两人的恩怨,用来敲打顾月里嫦娥真的再合适不过。
恐怕就连顾月里嫦娥也立刻想到了这一点,表情立刻复杂了起来。
第45章 宫廷岁月045
福宁殿里, 郭敞正给琵琶调音转弦,却有些心不在焉,错了几次也没察觉。直到走神回来, 见王志通有些话说, 才索性扔下琵琶, 道:“你这老倌, 有话便说话,这般作态,难道还要朕请你说才说吗?”
王志通连忙请罪,道:“官家恕罪...此事是与高娘子有关的。”
王志通没说是哪个高娘子, 但郭敞自然知道——王志通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郭敞情绪非常敏锐的人, 不然也坐不到如今的位置了。他虽然不知道官家为何热络了一阵, 就好似把人丢开手了, 但他没有因此就把素娥当成是寻常红霞帔。
事实上, 他有一种直觉猜测,官家这些日子的反常, 皆与高娘子有关...时间上是对得上的,当然, 也可能是巧合。不过王志通从来不会在郭敞的事上存在侥幸心理, 所以自动排除了巧合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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